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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的巨响后,砰砰几下,船开始倾斜了,房间里的东西通通翻倒,从一侧甩到另一侧,明明是些物件,却仿佛带着压天之势,桌子跟着滑动,两人摇摇欲坠,韩林儿大叫一声,躲在了刘福通怀里。 刘福通拿手护着韩林儿的头,换了个方向坐好,伸出腿去蹬墙,慢慢让桌子稳定下来。 “不要害怕,陛下,不要害怕。”刘福通温和道。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韩林儿哽咽道,“父皇为什么要造反,他为什要起义?我们不能一起永远生活在村子里吗,他死了,娘也死了,为的是什么?” 刘福通摸摸他的侧脸,用袖子擦去他的泪水。 “我不想当皇帝,我不想穿龙袍,他们爱跪谁跪谁去,为什么非要是我?我可以禅位,可以昭告天下,甚至能下罪己诏!吴王为什么不愿意听听我说什么?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闭上眼睛,不要害怕,陛下,把这里当作是梦吧,睡一觉,等醒过来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哭闹了许久的韩林儿真的累了,在生死的威胁和莫大的恐惧中,他竟然真的闭上眼睛,靠在刘福通的胸膛上沉默下来。 水还在上涨,淹过了他们的腿,淹过了他们的肚子,最终来到了脖子。 韩林儿一直在发抖,强迫自己变得和刘福通一样冷静,可他毕竟还年轻,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临朝理政,甚至比朱标还接近于孩子这一定义,全身泡在冷水里逐步面临死亡的感觉快要把他逼疯了,刘福通再怎么安慰也没有用。 “朱标!”他大喊一声。 岸边的朱标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寒风吹动他的额发,将其拂在狐裘的领上。 “朱标!”韩林儿道,“我错看你了。你是个小人,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我看错你了,早知道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 桌子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眼见着水升到韩林儿的鼻子处,朱标更加动摇了,他的眼里一瞬间只剩下那艘船和那些水,连手指也在剧烈地晃动着。 他几乎是急躁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如果韩林儿再次出声恳求,他说不定会忘掉自己在朱静镜面前暗自发下的誓言,忘掉母亲的谆谆教导,忘掉朱元璋的大业,而带着韩林儿躲到一个人鬼妖都发现不了的地方去。 “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要杀了朱元璋。”韩林儿嘴唇苍白,虚弱地吐出音节,“我要他们家破人亡,要朱标也尝尝做个空头世子的滋味。” 朱标愣住了。 在他愣住的这短短几秒里,河水彻底灌入了韩林儿的嘴中,船也犹如黑暗中庞大却苟延残喘的遗物般坠入深渊。 河面沉寂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廖永忠提着灯笼,划着小舟,独身一人出现在朱标的视野里,他拿着镇妖司出产的法器和纸钱,猛地抛洒在河面上,断绝韩林儿化鬼的可能,冷风吹过,满天纷纷扬扬的白色洒落在冰面,河岸和空荡荡的树梢上。 原来这不是纸钱。 下雪了。 —————— “主子,咱们到王府了,您下车吧。”魏忠德笑道,“奴婢给您烧洗澡水去。” 朱标睁开眼睛,踩着魏忠德放好的凳子下了马车。 眼前的王府和他离开时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了,屋檐上落着雪花,临近过年,廊下挂着成片的红灯笼,透过敞开的大门向里看,太监和宫女们走来走去,忙成一团,充满着人世的安乐味道,那些脸上的表情,一个个是幸福安乐的。 朱标解开披风,随手递给一个侍立的下人,径直朝马秀英的院子走去,他想这时候夫妻二人应该都在。 不出所料,屋里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放有三副碗筷,朱元璋和马秀英坐在桌前,周围再没有别人,没有姨娘,没有弟弟meimei,没有李鲤,没有其他的侍女,他们显然是在等他一个人。 朱元璋看着朱标走过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似乎是等着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朱标进屋了。 他撩起衣摆跪下:“儿子见过父亲,母亲。儿子祭祖回来了,万事顺利,祖坟安好,乡里和睦,共听教化。” “好,好。”朱元璋赶紧把朱标拽起来,“回来就好,叫什么父亲,叫爹。” “爹。”朱标笑了,从袖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柿子,“吃吗,是以前那棵。” 成长卷(完) 第三卷 登顶 第145章 宋濂的奇妙一天 洪武初年。 “好雨知时节啊。” 燕雀湖上,一叶小舟载着两个人在蒙蒙细雨中穿行。 宋濂端坐在船舱中,望着外面层层叠叠的新绿青山,轻轻念了一句诗。 雨打浮萍,涟漪轻动,放眼望去,碧绿的湖泊犹如一面镜子,两岸青山倒映其中,飞鸟贯空长鸣,宛如一副展开的写意水墨画。 湖外湖中,天与山与物分不清真假,人在舟中,顿觉天地浩大而自身渺小,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难得有出来悠闲游乐的机会,本不应该谈起公事,宋濂却还是很快抛掉了自己那属于文人的感伤,拾起政客的合格素养,欣慰叹道:“今年的春耕想必会顺利不少的。” 在他身旁的人似乎在发呆想着什么,并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