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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蒸上来…… 谢青绾最后裹在绒毯与他宽大的外袍里,被他严丝合缝地挟着走出书房,回屋安置下了。 她最后的印象是狼藉一片的书房,散落满地的纸笔,连同堆在角落里被揉皱得不成样子的寝衣。 素蕊照例在五更天来伺候,见这位惯会耍懒赖床的竟已起身。 天未大亮,寝房灯烛辉明,流锦明光纱质地的帐幔半挽半垂。 谢青绾坐在其间,滑冷的衾被直掩盖到她秀气的下颌。 素蕊见她一脸的失落与为难,不禁上前问道:“王妃?” 她跪坐旁侧,看清了那张幽丽而落落寡欢的脸,更放轻一点声音:“王妃怎么了?” 谢青绾终于侧过脸来,黛眉落寞,水眸落寞,连同水莹莹的唇瓣都微微抿起,透露出可怜与忧郁来。 委屈巴巴的。 素蕊一瞬间心揪起来,心中当即将给谢老国公修书的遣词都想好了。 谢青绾有些为难。 纵使眼前跪坐着关切问询的是贴身伺候了她十年有余的人,仍旧令她觉得难以启齿。 衾被中藏着的手微微蜷起,她犹豫再三,在素蕊要急出火来的目光里很小声说了句。 素蕊第一反应是,昨夜她守了半宿,分明没有要水。 她安抚问道:“哪里破皮了,伤口疼么?” 谢青绾点一点头。 盖到下颌的衾被滑下去一点,她脖颈纤细,锁骨精致,再之后形容可怜,堪堪将要破皮。 难怪她攥着小衣纠结又为难。 才要说话,惯常早起的摄政王却竟推门折返了回来,手心里似乎握着只精巧的白瓷小罐。 隔着屏风听到他脚步声,谢青绾手忙脚乱地扯起衾被盖好。 素蕊福身退出去。 谢青绾心下乱糟糟的,敷过药潦草用了早膳,便紧巴巴地起身要逃。 顾宴容为她擦拭唇角的手一停,好整以暇地瞧她背影慌张,碎步急切。 谢青绾不敢回眸瞧上哪怕一眼他幽晦的瞳眸。 她对昨夜的印象只余下环绕上来的漆黑潮濡的雾气、顾宴容直烧起来的目光,与不容忽视的。 出阁前国公府里请来的mama只教过最简单直白的那桩事,顾宴容却像是哪里都要尝一样,逼得她无措。 谢青绾一时不知该找谁去说,若为这样的事避回娘家实在无甚必要。 她反应总是很慢,所需要的不过是很少的一点空间,能容她静下来自己琢磨而已。 摄政王府花园极广,湖岸石栏玉砌,在初初夏日的细碎清风里泛起涟漪微波。 是她当日随口取来的名字,唤作露央湖。 她不许任何人跟随,独自登上湖岸泊着的一叶孤舟,连同来掌船的侍卫都被遣退下去。 像是那日遇到顾宴容亲自来镇国公府议婚一样,一个人悄悄躲起来。 谢青绾遥遥回想,她那日的心境又是如何呢。 似乎尚是倦倦的打不起精神来,歪在敛池园那棵香樟树底下,吹了许久的风,满怀惆怅与心事地短暂睡过片刻。 彼时她烦乱,失措,为着这桩婚事连同未知的前路惴惴不安。 新婚夜顾宴容免去了合卺酒,又在她堪称无礼的追问下允诺了和离。 像是浮沉不定中交到她手中的一只锚,令她在无尽的茫然里有了一点踏踏实实的着落感。 谢青绾没有系舟,手臂支在船舷漫随湖波。 露央湖造得极为广阔,很有几分摄政王府炙手可热的气势在,她这小舟一时半刻想必是搁浅不了的。 谢青绾又漫无边际地想到今下。 不知摄政王府供的甚么灵丹妙药,她这把静养了十多年也未见成效的病骨似乎渐渐硬朗一点。 只是一点点,便足够令她发觉。 顾宴容的书房空大冷寂,她以那样不整的形容呆了许久,竟也没有发烧。 她想起顾宴容狩猎一样极具攻击性的眼神,想起他不知是像启蒙又像圈套的每一句话。 “你愿意的,绾绾。” “问一问你自己。” 彼时谢青绾尚且自顾不暇,哪有多余的心神分出来问一问自己。 此刻她在这片专为她开凿的湖泊上漫随波澜,湖水如丝绸一般从她指缝间悄然划过。 他要她问一问自己。 谢青绾想到他剜出的带血的指骨、蝶翼一样开绽的背部肌理连同贯穿咽喉的剑。 很奇异地,她没有太多的怯意。 她记得顾宴容盥去满手的鲜血,接下了她滑落的珠钗,夸她“凝脂柔荑,伶仃玉骨”。 记得昏沉中他低缓嗓音与暗藏疲怠的眉眼,他沉稳喂下的温热汤药。 记得干干净净藏在他外袍里躲避如雨的乱箭,听利刃贯穿骨血,听他纹丝不乱的呼吸。 她原来每一次都藏在顾宴容身后,没有沾到过星点血污。 哦,似乎有过一次,谢青绾没有端由地回忆起来。 他听到祖母家里的一位表哥,无意唤出她乳名的时候。 那个吻很凶,手掌把玩一样扣在她脖颈间,近乎是彻头彻尾的掌控,气得谢青绾一口咬在他颈侧。 见了血。 谢青绾想起彼时他幽黑的目光,连一身温热都淡褪三分。 也许不是因为嫌脏,更非恼她不知轻重,而是纯粹觉得,她不该沾血而已——无论是谁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