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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衿怎么也想不到如他一般学术精英提起自己的求学岁月,居然只是抱怨一句睡不醒,没有谈学业繁重,也不说国外的风土人情,好像那并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 为什么呢? 褚衿没问。 每个人都有不深说一些事的理由,没必要刨根问底。 倒是杨启和主动提及,他靠在椅背上,说刚去的时候不听懂英语,说租住的房子也住了很多白蚁,说求真求实也说学术乱象,说亚裔境况也说种族歧视,最后说,我的父母就是那几年去世的,一场车祸,无人生还。 褚衿静静得听着,听到最后几句话时,心狠狠得揪到了一起,抓着椅子边的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泛起了惨白,一阵近乎蚀骨的痛攫住了他的全部感官,他逃不出,也不想逃,如果这痛能分担,他一点也不介意与杨哥一起。 原来如此,他曾好奇过为什么杨哥只提奶奶,却没想过是因为这样一个痛彻心扉的故事。 杨启和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听得出来他也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都过去了。”杨启和似是安慰褚衿,又像安慰自己,他说,“别难受。” 褚衿怎么能不难受。 他曾一度固执得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为叶爷爷的离开而消沉,因为他们衣钵相承,因为他们情同父子,却没想过,或许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杨启和正在异国他乡熬着更加绝望的日子。 那时候,他也是个少年吧,本该鲜衣怒马,却抵不过世事难料。 杨启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么平凡的一个冬日,把自己深藏在心里的事情全向褚衿倾诉。 他从不对别人说的,一来故事再提难免重经悲怆,二来说出去了也会徒增别人伤心。自己缅怀就好,不足为外人道。 但他就是这么毫无顾忌得说给褚衿听了,好像多年的情绪终于寻到了个出口,理智乏力,感性呼啸,说完了才觉得后悔。 孩子从昨晚到现在都挺开心的,这话一出口,肯定高兴不起来了。 褚衿果然坐在旁边静静坐着,低着头,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杨启和直起身,想拍拍孩子,跟他说点什么。 却不料褚衿猛的张开双臂把自己拥入怀里,那双胳膊是带着十足的劲圈过来的,杨启和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他紧紧勒着,少年的胸膛情绪翻涌,仿佛在用身体竭尽全力得表达着什么,抱得特别用力,也特别笃定。 杨启和就这么被小朋友禁锢着,感受到了他细细的颤抖和温暖的体温,那一刻他猛然意识到,原来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毫无目的得因为另一个人而悲喜,也真的会有一颗纯粹的灵魂为自己的不幸深切哀鸣。 “杨哥……”褚衿只说出这两个音,声音有点哽咽,后来只是收着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寸寸相贴的力量里。 杨启和了然得低头,只能看到褚衿的发心,他索性把自己的下巴颏抵在孩子毛茸茸的头顶上,轻轻蹭了下,然后一遍遍得柔声说着,“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一如你知道我多么需要这个拥抱。 第59章 俩人这么一抱,就抱了好久,褚衿不撒手,杨启和也不出声。 时空仿佛在这房小小的书房凝结,他们感受不到外界的喧嚣,也感受不到光线的扰动。 太静了,静得能听见彼此每一次呼吸,静得能感到彼此胸膛的起伏,静得人想一直就这样待下去,直到时间收束,直到空间坍缩。 褚衿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只有这样抱着他杨哥,才能确定这个人在经历父母双亡之后依然是完整的;好像只有感到他杨哥鲜活的体温,才能知道这个人没有冷掉,不是空壳。 杨哥现在,没有几个亲人了啊。 一想到这儿,褚衿就心疼得快要死掉。 都说生死茫茫,这话太过虚无。 至亲在世的时候,我们总觉得生活乏善可陈,只有等他们离开了,才会幡然悔悟,那些只道是寻常的日子,其实是人生旅程中一段分外难得的完整时光。 然后才会喟叹,不思量,自难忘。 多少人愿意舍弃一切,去换与逝去的至亲再见一面,可时间从不怜惜任何人,任你血浓于水,管他舐犊情深,没了就是没了,随你痛心疾首还是悔恨不已,以后遇到事了,都自己熬着去。 “杨哥,我以后都是你弟。”褚衿突然认了,他不奢求也不期待了,甚至可以不要杨启和的青眼有加和特别对待了,他只想就这么一直陪着他,自作多情也好自我摧残也罢,只要能在他杨哥身边,这个弟弟,也心甘情愿得当了。 “说什么呢。”杨启和笑了,下巴轻轻硌了一下褚衿的头顶,“你想再给别人当弟,我也不同意啊。” 褚衿慢慢松开他杨哥,看到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一贯疏朗的笑意,于是也跟着笑了笑。 杨启和被孩子水濛濛的眸子望着,心里软得都要化开了,双手捧上褚衿的脸颊,用两个大拇指搓了搓柔软的腮帮子,宠溺得说,“咱们小孩儿怎么这么好呢。” 褚衿一直不喜欢被杨启和当孩子,但现在却一反常态得没说什么,顺从得让他杨哥把自己的脸揉来揉去,被挤得只能噘着嘴含糊不清得抱怨着,“杨哥,脸要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