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弃珠 第3节
antony好像看不懂秦明珠的表情,面色如常,把手机页面亮给秦明珠看。 “秦先生,你看这个好不好看?我喜欢很久了。”他凑近过来,语气里有些抱怨,还带着点撒娇意味,“但我每个月赚的钱就那么一点,根本买不起,秦先生,你帮我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我生薄命如蓬转,兰似香焚膏自煎。锦屏空把青春贱,百岁流光箭离弦。”——《绣褥记》 第3章 其实应该早猜到的,像他这样的年纪,偶遇一场罗曼蒂克只会是奇迹。 真实是不堪的,就像他无法掩盖的衰老。 盛英祺第一次提出离婚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己的花换土。他出差的那几天a城遇上台风天,虽然给盛英祺打电话特意提了花的事,但回来一看,他的花全在阳光房。 他养了许多花,油画吊兰、碗莲、迷迭香、洋牡丹、蓝雪花、矮牵牛……每一盆都是他的心头爱,就算出差也会一直惦记。 如果是原来,他肯定会跟盛英祺发一顿脾气,问对方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再说了,就算盛英祺忘了,他也只是自己默默地收拾。 “明珠。” 因为在处理花草,秦明珠戴着农用手套,转头时还捧着一株垂枝碧桃,千重花瓣被雨水冲毁,呈现败相。 盛英祺站在不远处,那瞬间秦明珠觉得对方的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雾,雾浓厚,将亲密枕边人罩在里面,他看见的是个薄薄的不成形的人影。 “离婚吧。” 当时他好像愣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他听到自己问盛英祺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整个离婚期间问过很多遍,秦明珠并不愿意离婚,他甚至拒绝和盛英祺的律师见面。是的,盛英祺见秦明珠不肯离婚,干脆让律师出现来处理。 然而律师也搞不定一个秦明珠,秦明珠一直拒绝配合。 最后还是盛英祺自己出的面,他在家里找到躲在衣柜里的秦明珠。 秦明珠穿着睡衣,露在外面的脚如年轻时嫩白,都说双足最能暴露年龄,可秦明珠养尊处优大半生,几乎就没吃过什么苦头。 盛英祺看着衣柜里的秦明珠,气笑了。 刚结婚第一年,他就发现秦明珠这个毛病,起因是他们吵了一架,后面他怎么都找不到秦明珠,以为人跑出去了,他还开着车把秦明珠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差点报警。 最后在家里衣柜找到睡着的秦明珠,那时候他一点怒气都没有,好像疯狂找了几个小时的人不是他。看着睡得香甜的秦明珠,他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人生遭遇才能养出这样天真的秦明珠? 但原来觉得可爱的一面此时成了无比幼稚,40几岁的男人遇到点事就躲衣柜里,多可笑!说给谁听都觉得可笑,秦明珠如今四十多岁了,不是四岁! 盛英祺一把扣住秦明珠还想关上的衣柜,蹲下身,“为什么不同意离婚?” 秦明珠不看他,背靠着柜门,双手有些无力地垂在弯起来的膝盖上,低声问:“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盛英祺此时英俊的脸显露出刻薄,眉成了刀,眼成了怒海,“因为没有激情了,你难道不清楚我们3年没有做过了吗?哪对正常夫妻三年不做.爱的?” 秦明珠脸色苍白,但他没有把头低下去,仿佛挺直脖颈能保全他仅剩的尊严,“我查过资料,有……很多夫妻都会经过这样的阶段。” 他转过脸,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了,又未开灯。蔼蔼光线里他仿佛成了唯一的颜色,黑潮下的珍珠,罐子里的白糖,当着男人的面,一粒粒解开睡衣扣子,露出珠白色的皮肤。 求偶。 换句话说,他在向盛英祺求欢。 一个他原来想都不会想的事,秦家家族鼎盛时,他就是秦家整个家族的明珠,从他祖父给他取的名字就能看出端倪。 秦明珠,秦家的掌上明珠,谁都别想让秦家小少爷低头,更何况是做这种让秦明珠自己看来都觉得无比卑贱的事。 可这样的事,他对盛英祺做过不止一次。 扣子解到第四粒,他的手被攥住。 “够了,不要闹得这么难看。” 秦明珠手指微微颤抖,“什么样叫不难看?你原来追求我的时候——” 话被打断。 “原来……你总提原来做什么,原来的你什么样子,现在的你又什么样子,你难道不清楚吗?如果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清楚才肯离婚,那么我今天就说得更清楚一点,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已经有股味道,就跟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一样。” 最后一句话吐词清晰,实在无法自欺欺人。 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这句话,秦明珠同意了离婚。 * 良久的沉默在酒店房间蔓延开,秦明珠订的是一家可以观海的五星级酒店,比如隐隐约约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antony那张漂亮脸蛋逐渐阴沉下来,他是个混血儿,笑起来甜美,一旦冷着脸时像一些惊悚电影里的玩偶娃娃,“秦先生这么有钱,不会这点东西都不满足我吧?秦先生,你知道的,我这种穷人没什么本事,就一点,很豁得出去,谁让我开心我也让他开心,谁要是让我不开心,我怎么都要从他身上刮一层皮。” 他贴近秦明珠,手指像是要摸上秦明珠的脸,“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可我毕竟比秦先生小那么多呢,秦先生该不会以为……” 秦明珠几乎是立刻打断了antony的话,“我买。”他觉得自己能猜到antony接下来的话,他四十几岁了,这么大的年纪,哪有人是因为他的脸他的身体跟他睡觉。 够了,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antony立刻转怒为笑,收回手,在自己手机页面上点了两下,“这个没货了,秦先生直接转钱给我就可以了,我自己去买,也不麻烦秦先生。” 秦明珠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并且在antony试图给他一个傍晚吻时,先一步下床去浴室。 antony跟着下了床,还快步走到秦明珠身边,短短几分钟,他忽然换了称呼,“明珠,我帮你去叫客房服务,有想吃的吗?我们吃完继续好不好?我等你醒来等了好久。”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又补了一句,“这次不用礼物。” 秦明珠避开antony伸过来的手,他脸色还很苍白,因为方才的事,但神情已经平静,“谢谢你,不用了。麻烦你离开,我需要一点空间独处。” antony好像愣了愣,停在原地看了秦明珠好久,直至秦明珠面对打量皱起眉,他才仿佛随口说道:“秦先生总是这样吗?” “什么?” antony头一回在秦明珠面前露出有些恶劣的笑,“一分钟不到,秦先生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样子了,可是好遗憾,我好像更喜欢昨晚的明珠呢。” 说完,他退后一步,又成了那个年轻伴游,不再是攻击性很强的成年男人,“那我先出去了。” 当时秦明珠就意识到眼前人完全不是个善茬,antony手机里那张他之前并未见过的照片,估计便是antony留的后手之一。所以对于盛英祺鼻青脸肿坐在q国警局里的局面,他毫不意外。 antony也被关了进来,毕竟是斗殴,但他待遇就比盛英祺这个异国人好多了,靠嘴甜换了水喝,还有椅子坐。 他摸了下嘴角的血,不干不净地骂了句什么,又抬眸盯上角落的盛英祺。 “喂,那边的。”他吊儿郎当地叫盛英祺,“你跟秦先生什么关系啊?一张照片而已,至于一副要弄死我的样子吗?” 盛英祺从关进来起,就陷入安静中,只手里一直抱着秦明珠的骨灰。 antony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又说:“啊,不会吧,你是秦先生的配偶?可秦先生说自己是单身。”单身两个字特意咬重音,“还是说你是那个伤了秦先生心的人?” 盛英祺猛然抬起头,脸像英俊的蛤蟆。 antony对望过来的死亡视线熟视无睹,继续道:“我猜对了?真是的啊?其实秦先生压根没提过你,是我看出来秦先生失恋的,毕竟那样子太明显了。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是做什么?人死了,开始愧疚了?后悔了?痛不欲生了?当演电视剧呢。” 他哼哼地笑,“你也别太愧疚后悔,秦先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挺开心的,真的!我呢,别的不行,但还挺会安慰人的。” 他再次加了重音,在“安慰”两个字上。 antony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你也不用谢谢我,毕竟我也爽翻了。” 几乎是一秒,可能连一秒都没有,角落里的高大男人就放下骨灰盒扑了过来。antony砰的一下被打倒在地,他双臂抱住头拼命护住脑袋,而打他的男人跟疯了一样,一拳拳砸下去,喉咙里发出粗气,呼哧呼哧像是要哭了一样。 第4章 秦明珠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已经死了,不用被人发现他也在现场,听了一耳朵自己为主人公的艳事。 第二反应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盛英祺在气什么,在怒什么。 离婚是盛英祺提的,三年不愿意同房的人也是盛英祺,他同意了离婚,给盛英祺另寻幸福的自由,可对方现在又在意起他跟别人睡觉。 算了,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了,他绕过打架的两个人,往铁栏外看了看。 动静果然引来了q国警察,他们迅速冲进来,试图分开盛英祺和antony,可盛英祺跟疯了一样,他听不见q国警察用言语一声比一声严厉地警告他,眼里只有antony。 像鳄鱼咬住自己的猎物,死死不肯松口,直至被电棍电晕过去。 被救下来的antony已经浑身是血,快没了个人形,警察紧急将人送去医院,而鬼魂形态的秦明珠也跟有线的风筝一样,被迫坐上警车,再抵达医院。 他现在不能自由活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antony的伤不算特别严重,都是些皮外伤,这是秦明珠看出来的。虽然他听不懂这些q国人在说什么,但就凭antony第二天就能下床,想必是不严重的,可他却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月。 每天秦明珠都听到antony在跟人打电话,也有形形色色的人来看他,一个好好的病房快成了派对。秦明珠喜欢派对,但不喜欢antony这种派对。 但比起晚上已经好很多了,晚上的antony睡前必看片。虽然他戴着耳机,可是他自己嘴不闭上,闹得秦明珠躲在窗帘后面捂住耳朵。 捂住耳朵也没用,他变成鬼,仿佛比之前更耳聪目明,antony的声音总是会传进他耳朵里。 连听数日,实在难以忍受,秦明珠试图吓一吓antony,飘到人床边,刚想对着头顶吹气,不经意瞥到antony的手机屏幕。 今夜上面不是什么片,而是他的那张照片。 秦明珠:“……” antony不知道照片主人的鬼魂就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他懒洋洋地摊着肚皮,好半天才扯过纸张,屏幕上也沾了点,他又将屏幕擦干净,方慢悠悠翻个身睡了。 床边的秦明珠顿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该因为冒犯而生气,还是该佩服antony的好胆色。 这人是真生冷不忌。 医院住满一个月又过三天,秦明珠重新见到盛英祺。盛英祺跟原先比能用委顿不堪来形容,头发耷拉,几乎快遮眼睛了,身上的外套还是一个月前的外套。他单枪匹马来到q国,手机从进了警局就被收走,他无法联系自己的人,包括律师,又语言不通,硬生生在警局里那毫无隐私的房间里住了一个月。 他心里清楚是谁在整他,一个狡猾的捞鬼。 antony一看到盛英祺就往被子里钻,鬼喊鬼叫说怕,旋即没几秒又捏着被子探出头,眨眨眼,“我好怕啊,先生你怕不怕?” 盛英祺在国内再有本事,可在一个野蛮落后的异国他乡遇到地头蛇也毫无办法。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和解?” “和解?简单啊,你跪下来求我。”antony跟盛英祺说话时一直用中文,再配上他的表情,恐怕一旁的q国警察很难知道他在挑衅盛英祺。 盛英祺咬住牙,“不可能。” “那你就别想和解了,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打人的罪可轻可重,到时候你在里面住上一年两年可别后悔。”antony很做作地啊了一声,“还有,你既然那么在乎秦先生,情深意重到恨不得打死我,那为了他在我面前跪一跪也没什么吧。我听说你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你忍心看秦先生一直在异国他乡不得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