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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迈出门槛,身后始终安安静静,听不见第二个人的脚步声。他终是认命似的,重重叹了气,抛给柳怀明一记冰冷眼刀:认得去长公主府的路吗? 收拾好包袱行李,自己过来。 下了楼,顾钦辞甩手便将一锭金子抛到老板娘手里,霸道抢了朝暮阁最华贵的马车。 车帘遮住穿透阴云的浅薄天光,仿佛狭小空间能给人更紧密的依托感。 宁扶疏双手交叠搭在大腿上,脑袋深深埋在手臂里。原主的情绪竟然悉数倾注在了她身上,是她万没想到的。 牵扯着心脉肺腑与血液骨髓的痛苦无比真实,宁扶疏趴了良晌复又良晌,往日里的骄矜仪态似山洪坍塌。 顾钦辞眼睁睁望着她低下高昂头颅,垮了肩膀,胡乱拆去发顶各式珠翠金钗随手丢到地上,抛去尊贵长公主这层束缚身份,任由乌黑如墨的长发凌乱披散,垂落满身狼狈难堪。 一瞬间,心痛与怒火揉成一团,憋满胸腔似乎随时都会爆炸,就连提刀挽弓冲进皇宫大内,冲进金銮大殿砍死宁常雁的冲动都有了。 顾钦辞宁扶疏忽然缓缓抬起头。 男人迅速敛睫眨眼,隐藏好充斥眼底的阴翳和暴戾,温声道:臣在。 我能抱一抱你吗?他听见宁扶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如晶莹琉璃一碰就会碎。 只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顾钦辞深呼吸,单膝跪地蹲到她面前,用力揽过宁扶疏的肩膀,哑声一笑:殿下说的什么傻话 臣是殿下的人,您想抱多久,都可以。 第49章 谢礼(双更) 人的骨子里总或多或少藏着些矫情。 孤身一人时, 哪怕再苦再难的事,只要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可当身边有个照顾你的人陪着,丁点儿小委屈也变得难以忍受。 依理说,顾钦辞的性情跟会关心照顾人沾不上多少边儿。神奇的是, 不知从何时开始, 每当这个昂藏七尺、神采英拔的人在自己身旁, 宁扶疏便无端觉得心安踏实。 不由自主的,她手臂缠住顾钦辞腰身,额头抵在他结实胸膛,竟啜泣掉起眼泪:顾钦辞, 我感觉好累 边关大男人从没见过姑娘家梨花带雨,一时难免手足无措。但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 催着顾钦辞搂住宁扶疏窄瘦后背,骨节分明的十指穿插过她的秀发, 动作轻柔地梳着。 耐心哄道:臣在, 臣在 宁扶疏蓦地抱他更紧。 怀里人哭起来不张扬,一点声音都没有, 唯独肩膀耸动着, 泪珠子一串接连一串地滚过面颊。像鲛人默默无声泣落珍珠,却比大吵大闹更显可怜。 如若顾钦辞今日没有陪她来朝暮阁, 也许她会独自躲在僻静角落里,兀自潸然泪下,再兀自抹干眼泪,将拭泪的帕子丢弃,绾发簪好珠钗。 俯仰之间, 掩藏一切啜泣痕迹, 又是外人面前无坚不摧的朝歌长公主。 而示弱, 是她深埋的不为人知。 那一滴滴泪,是病中身体的虚弱,是数月来费心朝政的艰辛,是对宁常雁的心寒失望,是原本坚定不移世界观的轰然崩塌,还有不断涌入脑海的幼时记忆,承受着原主剜心挠肝的痛苦折磨 太多太满的复杂情绪纷乱,声势浩大地讨伐起来,眼泪越流越汹涌,停都停不下来。横流涕泗弄花了妆容,混着口脂毫不客气擦在玄色肃然的衣料上。 顾钦辞也不嫌弃,只在她哭声渐小后玩笑说:殿下将臣弄得这样湿,臣还怎么出去见人? 话音落,并未得到回应。马车内除却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静悄悄的。 顾钦辞动了动跪久的膝盖站起身,将宁扶疏扶着坐好。果不其然,大花猫哭累了,睡着了。 宁扶疏这一觉,又是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期间,顾钦辞每看一眼她那两撇细长罥烟眉拧向眉心,仄出三两道浅浅皱痕,不知梦见什么惹她难受的事儿,心底那股想杀死宁常雁的暴虐便又死灰复燃般跳跃出火星。 纵然面圣不得佩戴刀剑利器,可凭他的身手,想要抢在惊动禁卫军和皇室暗卫之前,赤手空拳夺小皇帝性命,并非毫无胜算。到那时,任他朝歌长公主派的党臣还是中立不站队的朝臣,都得簇拥着长公主登基。 是不是只有那样,宁扶疏才不会皱眉。 顾钦辞偏执想着,十指握拳,竟真有一瞬甘愿为了宁扶疏能够顺心如意,能够自此不受委屈而背负千古骂名。 他甚至开始琢磨,自己手头有哪些可以用的暗器。破釜沉舟的冲动如在弦之箭,张弓待发。 昨日被他派出去办差的影卫突然出现,这才打断顾钦辞的思绪。 影卫奏禀,下头官员已然按照他的吩咐,在折子内撒上药粉。宫里那位深夜惊醒,发觉身上大片皮肤溃烂,慌忙召见御医。 但说来古怪,不等御医赶到寝殿,宁常雁体表丑陋的溃烂就神乎其技地消失了。经过太医署院判诊脉,也并未发现异样。小皇帝以为是自己睡梦中犯迷糊,产生了幻觉,随后倒头继续睡。 可不到一个时辰,相同的情形又上演了第二次。似乎只有宁常雁睡熟,皮肤才会腐化。惹得小皇帝大发雷霆,斥责太医署上下都是一群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