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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扶疏若有所思,她迟早寻错处把人摘掉。 这是于公。 而于私,她也断然容不下姜昱。 如今朝堂局势,除却唯宁扶疏马首是瞻的长公主党外,还有两派人。 一是以宋丞相为首的中立派,不偏不倚。 二则是太尉赵参堂,他虽然和宁氏姐弟沾着点血缘关系,但却自成一党,近几年与长公主党的摩擦逐渐增多。 姜昱能得赵太尉担保举荐,究竟是谁的人,不言而喻。只怕他看似投其所好送给宁扶疏两名美少年,实则是帮赵参堂往长公主府安插眼线。 照着这个思路剥丝抽茧,宁扶疏昨日忽犯病酒之症也就有了解释。 她并非偶遇顾钦辞才被拖延时间,而是赵参堂料准熙平侯脑筋直,满腹谋略都用在了排兵布阵上,反而对金陵官场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遂派出姜昱算计之。 一招棋害得宁扶疏病酒无法临朝,紧接着赵参堂顺势借宋丞这阵东风,当朝敲定授官名单。 如此,新上任的六部官员中多了赵参堂的亲信,而费尽心力肃清超纲的宁扶疏却什么都没捞着。 宁扶疏对着满桌珍馐玉食突然胃口尽失,她那位舅父,真是好得很。 这是彻底和她撕破脸皮,两党对立了。 下垂的衣袖蓦地被扯了扯,宁扶疏转头看见宁常雁正打量着她的神情,应是看出了她情绪不佳,抿唇道:皇姐别恼,一个七品官的位置而已,朕过几日就以御前失仪为由摘了他的乌纱帽,绝不让他晃到皇姐面前碍眼。 宁扶疏轻笑:阿雁自己也说了,区区七品官而已,他还碍不到本宫的眼。 皇姐说的是!宁常雁应和点头,又道,对了,今朝还有一件上奏的事,需要皇姐亲自拿主意。 有关皇姐下个月的生辰。 宁扶疏对这事儿其实没太大想法,昨日一群官员邀她赴宴时提出游船州郡的方案,被宁扶疏当场呵斥驳回。过个生日罢了,属实没必要劳民伤财。 她此时道:一切从简即可。 那便和往年一样,朕在宫中备下家宴。宁常雁眸子黑亮,咱们一家人过。 宁扶疏没有异议,淡笑说好。 小皇帝御书房的桌案上还堆积着大摞奏折没看,他又关心了几句宁扶疏的身体,而后起驾回宫。盘绣金龙的锦靴跨过门槛时,倏尔想起什么,他回过头特地提了一嘴顾钦辞。 既是家宴,长公主驸马也理应出席。 否则被人看了公主与驸马感情不睦的笑话,又该嚼少年天子忌惮功臣武将的舌根,有损皇家声誉。 宁扶疏忽然很想替顾老将军和顾钦辞辩驳两句,顾家以报君黄金台上意为家规,心怀天下苍生,他们不会反。可话到唇边,复又被她咽回肚皮。 这话讲出来,宁常雁对顾家三十万兵马大权的疑心能打消多少,她没法保证。 但她知道,无论如何,顾钦辞都只能做个闲散驸马,再无回北地领兵的可能。 说与不说,无甚差别。 燎沉香,消溽暑,明月别枝催着残夏蝉鸣。清风半夜黯星明灭,残云间三两点细雨淅然,落下秋岚薄雾溟濛。 熬过燥热酷暑,芙蓉谢败、莲子芯黄。到了朝歌长公主生辰那日,琅云和琳絮伺候宁扶疏换上宫里尚服局新制的华服,胭脂红刻丝绣海棠云锦留仙裙打底,外披月白苏纱滚金边曳地广袖长衫。 待梳妆打扮完毕,宁扶疏瞧了眼窗外阳光穿透厚重云层,光线稍显昏暗,但距离宫宴开席的时辰尚早。 她稍加琢磨,命黄归年备车去熙平侯府。 邀熙平侯赴长公主生辰宴的请帖半个月前就送到了侯府上,并且由黄归年亲自递进顾钦辞手中。 但收到请柬是一码事,顾钦辞会不会来是另外一码事。宁扶疏没信心打这趟包票,与其让顾钦辞放了满席皇亲贵胄的鸽子,不如她费些心力亲自来侯府接人。 马车行进杏花巷,一阵秋风乍起,吹落谁家探出墙头的灿金桂花坠满地,自清晨就乌云密布的天空飘起雨点。 侯府门扉敞开,玄衣银冠的男子缓步走入宁扶疏眼帘。 倒是挺巧,恰好遇见顾钦辞出门,只他不曾撑伞,任由被风吹得斜肆的雨水扑在脸上。 宁扶疏掀开窗帘招呼他:上车。 顾钦辞难得听她话,带着一身秋雨潮气坐在她身边。 还以为侯爷不来了。宁扶疏随口道。 不会。顾钦辞语气很淡,上回殿下卖我一个面子,这回我还殿下一个面子。 他不想和宁扶疏有任何人情牵扯,两相清清楚楚的状态最好。何况那日宁扶疏在他面前病酒,险些跌落楼梯,顾钦辞知道自己带去姜昱的行为不无辜,错过了适宜诊治的最佳时机。 他多少心怀愧疚,赴宴之事不会阳奉阴违。 顾钦辞自有一套逻辑,殊不知,这句话听在宁扶疏耳朵里,确实另一番感想。 这傻子,至今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宁扶疏想过告诉顾钦辞真相,但念头很快被她打消,委实担心依照顾钦辞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耿直性情,一怒之下把姜昱甚至赵参堂砍了,事态只会更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