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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85节

    《火苗》第一期被放出来的时候,甚至引起过一波小范围的讨论——有人觉得影像资料里那个十岁的孩子很眼熟, 有一点之前那个惊鸿一现又被全网黑的吉他手的影子。

    下面立刻有人反驳,怎么可能,那是淮生娱乐的总经理。之前出道的时候, 还被人追着喷过仗着家世欺人、打压同榜歌手的。

    接着又有人反驳, 这是哪年被胡诌出来的黑料了。指路淮生娱乐官博, 该放的证据全放得清清楚楚, 还有不少一手官摄高清作品,新人刚入坑,正忙着追星呢。

    这一条评论下面有不少人留言, 大多数也都是新来淮生的官博下蹲守的,忍不住来澄清黑料的事。后来多少有些发散得远了,有人想起来骆枳的身体也不好, 骆枳小时候好像也受过很严重的伤,听说骆枳正在养病……

    最后又有人回, 嘘,别打扰他了吧。

    别在这里打扰他了吧。

    《火苗》的先导片已经说得很清楚,幸存者已离世, 这一单元不再有后续。

    纪录片的主题就是受害者被解救回归后的生活, 时间线也从这时候起。

    摄像机跟随的是赵岚的视角,她想要找一个叫火苗的男孩。她收到了十三年前的礼物, 他们在那个时候做了约定,约定了等她好起来,等好起来就要见面,要开香槟庆祝,火苗说她是最勇敢的jiejie。

    赵岚履约去找他,去看他是怎么长大。

    赵岚是带着父亲的信来的,那些手写信有厚厚一沓,想家的时候就可以拆。

    坐上车的时候,母亲抱着她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地抹泪,meimei握着拳在窗外蹦起来大声给她打气加油,先生坐在她身边,牵着她满是狰狞瘢痕的手。

    父母和meimei见过火苗,让她带上了一个旅行袋的回礼。meimei一边往里面塞遥控车一边苦恼,十三年过去了,弟弟是不是到了不喜欢玩具车的年龄了啊。

    ……

    原来不是所有故事的结局都会这样。

    父亲给她的信里说,要相信所有的伤都会长好,虽然那些疤痕可能不太美观、甚至有点可怕,但它们早晚会恢复到永远不再疼。

    赵岚坐在台灯下给父亲回信。她落笔的时候笔尖还在发抖,灯光柔和温暖,笔尖底下藏着一小片漆黑的阴影。

    赵岚埋着头写,写爸爸我相信,写我的疤早完全不疼了,写先生说我的疤像蝴蝶。

    她写爸爸,原来有那么坏的人,他们把别人的伤口撕开。

    ……原来真有那样的人。

    原来被找回来的孩子不一定被期待,也可能会打扰到那一家人平静圆满的生活。所以就要被藏起来,被随便塞进哪个角落,被扔去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

    不过还好,不全是那样的人。还好弟弟被领回家了,还好那是位非常好非常温柔的姨姨。

    弟弟超级努力地走出了那些事,变得超级开心,他学了做点心,还在学画画……

    那封信最后没有被写完。

    赵岚没有再写下去。

    别打扰他了吧,他好不容易才休息。

    那么努力地走了十三年。

    -

    淮生娱乐的官博下,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询问这件事的评论。

    因为最新的那一条微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留言。

    怎么留言去问,骆橙和她母亲互相指责的时候,口不择言说出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火苗》的原型就是骆枳,是不是这就是骆枳身体不好、总被他那一家莫名其妙针对的原因。

    是不是当初那场莫名其妙的全网黑,也是这么来的——养子在母亲的协助下把黑料渗透出去,立刻就成了别有用心的人手中牢牢攥着的把柄。

    而在这件事里,骆家几乎是默许甚至纵容的态度……是不是也因为让骆枳变成一个顽劣的二世祖,总要比让骆枳真那么出道爆火后被挖出过往、让所有人都来评判嘲讽这一家人强得多。

    这种态度给了那些恶意太强的定心丸。那些疯狂的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诋毁彻底不再有任何顾虑,另一方的声音几乎打不起水花就被迅速吞没。

    如果真是这样,谎言下的真相实在讽刺到了极点,甚至像个最离谱最荒诞的黑色幽默。

    骆枳的黑料甚至是他用家世压人。

    他用什么家世去压人?他的家恨不得压死他。

    ……

    可最新发出的那一条微博,实在叫人不知道该怎么留言。

    骆枳参加比赛的录像已经被放完了,现在陆续放出来的,是他们公司内部团建或是庆功宴的一些影像资料。

    其实前几条就已经叫人隐约有些不安了,虽然也没人说得清那种不安究竟是什么——那些画面如果不特意去看,其实根本察觉不到有什么问题。

    骆枳只是比之前看起来显得累了一点,还是会笑会聊天。那个穿着t恤光芒四射的吉他手是不见了,可小骆总也一样超级酷。

    尤其穿着正装打领带,靠在沙发里看着一群因为大爆了一部剧兴奋疯了、把办公室搞得一团糟的部下,无奈地叹一口气,摇摇头跟着笑。

    ……

    有不少人甚至还是从这时候开始,才忽然垂直入坑的。

    骆枳其实并没来得及长成那种特别成熟的、完全理性和冷静的大人。

    他也完全没到这个年纪。

    他们公司团队里最年长的是影视制作部的经理,是在上家公司叫人坑得差一点就锒铛入狱,被骆枳赎身挖过来,也还没到四十岁。因为资历和经验都丰富,自觉当起了这一群人的大管家,公司的具体章程环节运转都有他带着人做。

    所以骆枳也并没沾商场那些繁琐的流程、锱铢必较的谈判、勾心斗角的明争暗斗。

    他被推着走到这一步,在最有压力的时候把公司的责任担过来,在最受质疑的地方决策,在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时候往前走,身上却还固执地保有当初的影子。

    上一条微博里,骆枳刚在庆功宴的ktv包厢里醒过来,被一群人围着起哄复出,却又敲着一边耳朵笑着摇头。

    这一条的时间线是追着上一条的。

    他们在ktv里熬了个通宵,天蒙蒙亮的时候睡了一两个小时,卡着时间被影视制作部的经理一个一个薅起来拎出门,去海边看日出。

    短暂的睡眠不足以恢复多少精神,倒是很成功地解了酒。一群人在海风里揉着额头或蹲或坐,摄像机在方航手里拿着,毫不客气地扫过每个人形象全无的黑眼圈和鸡窝头。

    镜头晃了一圈转到骆枳,小骆总还是超级潇洒的衬衫加领带,风衣折了两折搭在肘弯,靠在礁石上笑着看他们胡闹。

    “太狡猾了吧!”市场业务部的经理大喊,“小骆总是不是偷着不睡觉,就为了亮个相!”

    日出前的海边漆黑一片,附近渔民点的风灯摇摇晃晃。骆枳被海风吹得有点咳嗽,笑着敢作敢当:“就要亮相!”

    “小骆总必须有形象!”风声很大,方航也在风里喊,“小骆总要复出!耳朵会好!”

    艺人部的经理很有些职业性的敏锐,把摄影机塞给别人,自己带头举着胳膊喊:“给我们当台柱子!”

    骆枳被他们起哄得跟着笑出声,也跟着一起喊:“当柱子!”

    他大概是没什么在海边乱喊的经验,呛了风咳得更厉害,接过不知是谁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摆了摆手,撑着礁石慢慢坐下来。

    反正也是出来放松,骆枳索性彻底配和,更像样地矜持地整理好了领带,接受方航举着那个矿泉水瓶乱七八糟的采访。

    方航什么都说,他什么都应。答应将来公司彻底稳定了就原地洗白复出开演唱会,答应第一排的票全走后门内部消化,答应开一场最大的记者会,把当初所有的黑料都砸回那些人脸上……

    说着说着就到了日出的时间,这场随机采访也被暂停,摄影机的镜头转向海面。

    刚冒出来的太阳并不刺眼,像是能摸得到。

    从水天之间冒出来的是种浓郁得叫人心惊的红色,那种颜色的饱和度实在太高,几乎让人生出它要把自己融化在那片水里的错觉。

    太阳出来了,夜色还没尽,远处还是黎明前尚未醒来的黑沉,不为所动地压下去。

    没有人说话,视频的背景只有风声。

    呼啸着的响亮的风声里,正在缓慢变化着的一切像是一幅完全不真实的、被某位画家在画布上涂抹出来的油画。

    骆枳坐在油画的角落,暂时没有人发现他,所以他阖上眼低头,把额头安静靠在礁石上。

    不知道是因为画面中央的饱和度太高,还是因为凌晨的海风的确太冷,他搭在膝上的手是种异样的冷白。

    又过了片刻,那一块的天空像是颜料终于慢慢在水中散开。

    太阳的颜色开始淡了,四周的云反而被染红。翻滚着的红云向远处延伸,四周的天空被彻底照亮,变成明净透彻的蓝。

    光亮不断向远处延伸,把海水照得波光粼粼,海鸟盘旋鸣叫,声音清脆。

    骆枳的身体沿着礁石慢慢下滑,被业务部经理飞快在肩上拍了一把,轻轻打了个颤,迷茫抬头。

    “谁家的艺人啊,要形象不要身体。”业务部经理痛心疾首数落他,“一整宿不睡觉。”

    骆枳揉揉眼睛,也跟着笑,自我批评:“谁家的艺人啊。”

    “刚才不睡现在睡。”

    方航拿回摄影机,他也才发现骆枳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过来补充:“日出都没看见。”

    “下次。”骆枳保证,“下次再看。”

    小骆总接受批评的态度这么好,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起哄,只是强行让骆枳把风衣穿上,免得刚睡醒就着凉。

    ktv包宿再熬夜看日出是淮生娱乐的保留项目,气氛都已经烘托到了这,当然就得冲着海再喊两声,抒发一下情绪再许几个愿望。

    他们喊的大都是跟公司有关的事。希望能更进一步,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希望明年再来两个大火的剧本,希望现在这些人永远不散伙。

    方航想了想,补着喊了一个儿子能快点把话说利索,叫小骆总小叔叔。影视制作部的经理起起落落,已经没了太多争强好胜的想法,只要事业家庭都平稳顺遂就很满足……

    一群人乱七八糟喊得差不多了,才发现骆枳还坐在那块礁石上,一直没跟过来。

    这下他们是真担心起骆枳不舒服了,赶回去把人围住。才发现骆枳的精神倒是还好,手里正拿着手机,在便签上记他们刚才喊的话。

    “怎么还拿这个记?”方航依然不太放心,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骆枳愣了下才回神,笑了笑:“最近记性不太好。”

    “总忘事,头晕。”骆枳敲了敲额头,“回头我去医院看看。”

    方航皱了皱眉,连忙点头,把那个摄影机也扔在一边:“快去,别是神经衰弱——不舒服跟我们说一声就行了,跟着来这大半夜吹海风?”

    骆枳的心情很好,倒是还记得刚才那个半截采访,抬手理了下领带:“刚买的衣服,就等今天摆造型亮相呢。”

    “那必须亮相,谁家艺人有这么帅。”业务部经理正好听见这一句,捡起摄影机,“快,骆先生许个愿,就差你了。”

    骆枳被那个摄影机的镜头正对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愣了下。

    业务部经理在镜头后面催他:“快啊,骆先生,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把方航那个矿泉水瓶抢过来当话筒,递到骆枳面前。

    骆枳没忍住轻笑出来,撑着手臂使了两次力,还是坐回去。

    骆枳单手撑着身体,仰起头,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

    他靠着礁石整理了下衣领,清了清嗓子,相当专业地对着镜头找了个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