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 第5节
她在心里慢慢数,想要数清楚有几根。 他连睫毛都生得比旁人要漂亮。 傅忱由着她打量自己的脸了,他知道自己的皮相不差,比旁人要出挑一些,从前在西律的时候,碍于他的身份,没有人敢对未来的储君多说闲话。 只有人在私下赞他旖丽绝美,风华无双。 到了南梁朝后,没有身份的庇护,这里的人剥开了原始的蛆虫,对他容貌的议论,已经到了想要撕毁的地步。 好比南梁的二皇子,下给他的药多半是他的脸招来的。 旁人打量过分了,傅忱心里总觉得恶心。 如今这小结巴瞧便瞧吧,他对上她的眼睛,她太矮了,他只能垂下眸子才能与她勉强平视。 看清楚他的样子,最好印在脑海里,不要忘了,要记得一直这样对他好。 怀乐想不到这层面上去。 她只以为傅忱是拗过她占了他便宜的别扭劲,他不是有意不和她亲近的。 明明昨夜,她和他离得那样近了。 他并不讨厌怀乐。 他一定是害怕,因为他和怀乐一样,在这里没有朋友,所以因为别人突然的靠近而下意识的疏远。 一定是这样的。 怀乐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她收起帕子,把小酥饼的碎渣一点点捡起来吃干净。 边吃边说道,“不..不能..浪..浪费。” 傅忱看着她,目光转到丢到地上的油纸上,为了防止她真捡起来舔干净。 伸出脚,踩上去,碾了个彻底。 她还是咕噜噜饿着肚子的时候更讨喜一些,笑成这样,丑死了。 * 小酥饼是昨天送来的,不出意外,今天都不会有吃的了,何况外面的雪这样大。 怀乐只吃了一点小碎渣,肚子里面空空的,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她瞧着吃了东西以后便浅浅睡去的漂亮质子,心里有些失落。 还是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 外面的雪太大了,怀乐心里还惦记着那包饴糖领下的差事。 往四方凳上面又摞上去一个圆凳子,怀乐爬上去,伸手去碰窗桕旁边的骨锁,想要把它修好关上,这样殿内就不会这么冷了。 她看着傅忱的脸色很苍白,不想她的有点红,被褥太薄了,可惜没有领到冬被,能拿出来的都给他盖上。 窗桕开在正殿中央,特别大,骨锁拧得紧紧的,没有锤子,单凭怀乐的两条细胳膊完全搞不动分毫。 她只顾着去摸,傅忱眼睛撩开一条缝,看着四方凳往旁边倾斜,圆凳在上面摇摇欲坠。 小结巴就要摔下来啦。 他在心里默数不超过三个数,果然,砰地一声,圆凳和四方凳都翻了,窗桕没修好,怀乐的手肘擦破了皮,辣疼得厉害,已经冒出红色的血珠子。 她疼得嘶嘶,傅忱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在心里暗笑。 怀乐以为惊扰了他,下意识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顾不上查看手上的伤,轻手轻脚把凳子扶起来,她看着窗桕垂着首轻生叹气。 推了门出去,在殿外最左边的耳房找到一困细柴,费了很大的劲烧了明火,用蒲扇扇到不冒烟了,才蹑手蹑脚端进来,放到床塌边,想为傅忱增添一丝暖气。 而她细嫩的指腹,因为炭盆的guntang,已经红得冒起来细小的水泡。 浓烟熏黑了怀乐白嫩的脸颊,她的眼睛也跟着涩涩地发疼。 作者有话说: 开了个新预收,感兴趣的宝宝们点进专栏可以收一下哦~ 《一枝枝怨》 跟曲越的那几年,曾经是祈柔最绮丽的日子,却也是她最剜心的日月。 祈柔本是街上乞儿,偷吃捡剩,曲越拾了她去,养在身边,待她是极好极好的。 吃饱穿暖,有人呵护,被人欺负再也不用跪下连连讨饶。 有人给她撑腰出头了。 祈柔终于也知道了什么叫安命立身,尊严可可。 为了报答曲越,这个最怕苦的小姑娘,一日三顿拼命吃苦药补足身子,舍命要给他生下孩子。 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梦醒了,她才知道。 原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遇到曲越,是她的命中劫数。 她十月怀胎的满心期待,都是为治他心中所爱。他藏在暗室的女子,从不允许人踏入的禁地。 他给祈柔住处喂她吃食,用心呵护,不过都是为了养好祈柔的身体,用祈柔孩子的胎盘给他心上人治病。 养她宠她给她出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给那些寻上门的仇家。 祈柔忘不了,那些人抓了她去,她舍不下曲越。 受尽酷刑垂死爬回来,却听不到只言安慰,他说陆小姐柔弱受不得惊吓。 是啊,祈柔市井出身恶心杂碎,哪里比得上闺门女子干净高贵。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如干干净净的姑娘会若即若离温声细语撩拨他的心意。 一切一切皆是做戏,为了还他的好,为了成全他和陆小姐。 那个没名没姓又丢了心的小姑娘孑然一身,纵身跳进了孤寒江中。 冽冽冬夜,一定是那日的寒风和雾太大了,吹糊了她的眼,出现了幻觉。 幻觉里,曲越怒吼绝望,他又唤柔儿了。 他给起的名字,陆小姐回来后,就再不曾听见他这样深情缱绻唤过她。 他面容狰狞惊恐,仿佛被人夺去心中挚爱,他求祈柔别死,他跟着祈柔纵身跃下,又被人拽回。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模样,让祈柔恍惚。 他也会哭吗? 她想,一定是上天可怜见的。 曲越怎么会爱祈柔呢,他贵为天子胞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那么骄傲矜高的一个人,他的骨头最硬。 他和陆小姐天生一对,终究是她插足别人。 闭眼之时。 祈柔心中唯一确信,她再不会爱他了。 * 祈柔死后,曲越心悸梦魇的病越发重了。 他总梦到倚在他床边,拉着他袖子撒娇,亲一口便会脸红。 一口一口甜唤他阿郎的小姑娘。 第4章 浓重的鼻音在后面传来,没多久就消音了,变得静悄悄的,背后的炭火烧得热,身上的被褥又重,傅忱翻身回去。 他复掀开了眼帘,瞧见那小结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身上的对襟裙还是春衫的样式,薄,就这样蹲着,她太瘦了,背后的脊骨凸出来一节一节的,之前抱她的时候,他就觉得不适。 外头那件水烟色的披帛,松松垮垮,更显得她肩薄人小。 头发一半盘成了简单的发髻,另一半披散垂至手臂的身侧,过长的发尾扫到了殿内铺地的绒垫上。 傅忱单手撑着头,慵懒瞥着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的双肩微微颤抖,虽然幅度很小,几乎看不见。 她在哭,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傅忱的眼力极好,观察入微,并没有错过,而且她面前那块绒垫的颜色比旁的要深一些,是被泪打湿的。 这就哭了? 傅忱瞧不上眼地撇嘴摇摇头,真没用的小结巴,哭也要躲着哭。 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哭,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她总算有些难得的自知之明。 傅忱瞧了一会,兴致阑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预备休憩了。 她爱哭便哭,知道不吵他就算是个懂事的,看在她懂事的份上,也不和她计较。 过了夜,时辰拖得很长,那下药的人昨夜没有得逞,只怕不肯轻易放过他,汴梁地大,皇宫占了整块都城的三分之二。 宫宇这么多,南殿很偏,这里时常闹鬼,下药的人只怕不那么容易找到这里来,是块委身的好地方,他暂且留在这里休养生息。 鼻头很酸,眼睛胀胀的,手肘和指腹又疼,身上的酸麻没有好。 怀乐使了劲想要振作,她不想哭,谁知道越憋越憋,憋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她哭得很专心,心里想着憋不住的话,只哭一小会就好了,谁知道越这样想,眼泪更是汪汪留下来。 怕吵醒傅忱,她鼻涕泡泡冒了都不敢吸鼻子擦。 一直哭到腿脚发麻,她才捏着帕子小声擦干净眼泪,低着头跑出去舀了一盆水擦干净自己,回来的时候傅忱已经入睡。 换了一件稍大稍厚的斗篷,怀乐蹑手蹑脚阖上门。 雪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