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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甜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头,就正正当当地撞上了,站在宿舍走廊俯视楼下的丛野的目光。或许是黑夜,灯光再明亮也比不上白日,她看不清丛野眼中的情绪,但总觉得他好像在看自己。 和平日里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她心里不由来地慌了一下,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他。 丛野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懒散地转身进了宿舍,“砰”地一声关上门。 楼下的那对身影却仍在他眼前转来转去,转得他心浮气躁,好似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他们才是般配,他们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她不过是到他的世界偶然路过,他竟自私地想将她留下来。 进宿舍前,许诚突然叫住姜甜,不太好意思地勉强笑笑:“小甜,如果你见了丛哥,替我们关心一下,他的伤还没有去医务室处理呢。” 只是在码头,医生现场给他简陋地处理了一下。 仔细聆听了他的话,姜甜抿了抿唇,温声点头:“好。” 码头上丛野受伤的画面不经允许地在她脑海里回放,他是因为自己而受伤,关心他本就是应该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给手机充上电,全是陈教授与老姜的未接电话,姜甜已经习惯。这段时间在基地里,白天基本上没时间接电话。 她没急着回电话,拉开窗帘,走到露台。见丛野正被靠在护栏上,姜甜莫名松了口气。 听见声响,丛野目光顺着看过来,突然动身,朝她这边走过来。 姜甜看着与她只隔了一排栏杆的丛野,强忍着面对他的时的不自在,斟词酌句地说:“丛先生,你的伤……” “姜小姐。”丛野毫无征兆地开口,她的未说完的话被迫中断。 姜甜下意识抬起眼看他,对上他的眼神,心底没由来地一慌。 丛野那双深邃的黑眸少见正经地盯着她,默了默,嗓音低沉:“这段时间给你造成了困扰,抱歉。” 姜甜一愣,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茫然地“啊”了声,温软的声音听起来好似很疑惑:“丛先生为什么要道歉?” 她很聪明,轻易就听懂了丛野这话的意思,她早知他们俩不会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关系,但突然听见如此正式地从他口中说出来,却矫情得很难过。 姜小姐,与小甜,甜甜之间,相隔了嘉城到闻洲岛的万里之距。 丛野看着她茫然认真的模样,一如她刚上岛时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甚明显地扯了下唇角,放缓了声音,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她说:“今天让你受惊了,是我的失责,不会再有下次。” 姜甜“哦”了声,略一低头,小声说:“没事的。” 调整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看着丛野,关心地问:“你的伤怎么样?” 丛野挑眉,不太在意地回答:“没事儿,小伤。”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今晚的闻洲岛难得没有月亮,漆黑苍穹夜空之下,他们这一处原本昏暗的灯光尤其显眼,空气中好似每一粒分子都携带着尴尬。 姜甜用尽全力在脑子里翻腾了好一阵,最终只说出一句:“那你明天记得去医务室好好处理一下。” “嗯。” 姜甜紧咬唇角,强忍着快要倾闸而出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微微笑出来:“那……早点休息,晚安。” 话落,她不等丛野回应,就转过声,步调轻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丛野吐出一口浊气,这是他想了很久做出的清醒的决定,但瞧见小姑娘浑不在意的样子,眼睛仍旧被她轻快的背影蛰了下,好似牵扯着肩上的伤口,一直疼到了两寸之下。 他双手撑在护栏上,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好似没有底没有边际的深渊,他不敢将她拉下来。 今日姜甜被拐走,他在追赶的路途中想到了很多事情—— 小时候他从动物园回家,问那个人女人,园里的老虎为什么那么瘦?她说因为它们失去了自由。 她总是望着后山,对他说那里面居住着许多动物,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少…… 她去世的时候,老头子痛心地对他说,她是因为生下他才会如此,叫他不要让她失望。 姜甜被拐走时,熟悉的害怕与自我厌弃席卷而来,那个女人半生被他连累,放弃了自己终生的信仰,郁郁而终。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也差点因为自己的疏忽陷进深渊。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在和谐发达的城市里长大的她,半点不适合这里,强留她下来,他不敢自负地肯定自己每一次都能如此侥幸地、将她从危险中拉出来。 丛野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他扶着额头,笑声低低的,掺入夜里冰凉的风,也毫无违和。 他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像玄幻电视剧里所谓的天煞孤星,他在意谁就克谁。 小姑娘那么美好温柔,何故要倒霉地被他喜欢上? …… 迫不及待回了房间,几乎是一关上门,姜甜的泪腺再也控制不住,泪滴珠串似的从眼眶不住地往下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晕染成未能开出的花。 她靠在玻璃门上,用手背一次又一次地擦着眼泪,可她的眼泪就跟坏了开关的水龙头一样,怎么擦,都还是那样多眼泪。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是她一开始就决定掐灭了自己的萌芽,为何他说出来,自己却还这么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