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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神色微滞,心底的慌乱更甚。 他发现了。 但她很快摇头否认,用哭哑后还未恢复的声音说: “没有。” “明真,我想吃蜜果,这药太苦了,我不想喝。”江柔强装着镇定,像往常一样撒娇道。 范明真重新端起药碗,盛了一勺药喂至江柔唇边,“殿下先用药,微臣再去帮您把蜜果端来。” “不喝药的话,伤怎么会好呢?” 范明真循循善诱道。 春分那日的宫宴之后,这是范明真第一次提起她身上的伤。 江柔心里忽然很不安。 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从她手里溜走了,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挽留。 “会好的,”江柔声音里带着再藏不住的哭腔,“这些伤都不算什么,很快就会好的。” 范明真温和地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对,会好的。” “所以殿下也要乖乖喝药,不能再哭了。” 他抬起手,轻柔地抚了抚她连日来一直红肿着的眼睛。 范明真一直都知道,江柔会在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悄悄背对着他流眼泪。 怕吵醒他,江柔还会死死地咬着被角,压抑自己的哭声。 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并不聪明,甚至可以说蠢笨至极,但的确是爱极了他。 可惜,当她的感情已无法成为他的任何保障时,便只会徒增烦恼。 巨大的无力感压得江柔喘不过气来。眼泪夺眶而出,流经还未愈合的伤口时,激起了阵阵刺痛。 钻心的痛。 “好,我乖乖喝药。” 江柔颤着手掀起轻纱一角,就着范明真的动作将药喝下。 慢慢喂完一碗药后,范明真仍像往常一样,不忘放轻动作帮江柔擦了擦唇角。 “微臣去拿蜜果,殿下先歇一会儿,等微臣回来,好不好?” 江柔愣愣地看着范明真,意识到什么,立马问他:“你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范明真唇边带着微笑,眸中似是仍蕴着暖似春风的情意,抬手揉了揉她头发,温声道: “微臣会回来的,殿下放心。” “真的?”江柔颤声问。 “真的。” 范明真轻轻拭去她颊侧的泪水,“微臣何时欺骗过殿下?” 江柔攥紧薄衾的手已经有些发凉,却下意识点了点头,“对,你从没骗过我。” “那我睡一会儿,等你回来。” 见江柔躺下,范明真眸中含着笑,仔细替她掖了掖被角。 “睡吧,微臣很快就回来。” * 范明真从江柔的寝殿出来,去了正殿,朝坐在上首的皇帝行了个跪礼。 “陛下。” “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范明真当初向先帝求娶江殊澜时,即便并未太频繁刻意地接近江殊澜,却也还能看出几分真心。 但江黎登基后,眼看着他是如何借江柔对他的情意,让她越来越信任与依赖他。 江黎看得很清楚,范明真只是因为先帝崩逝,江殊澜不再能助他,才想转而借他的女儿往上爬罢了。 他也果然没看走眼。 皇帝之前便警告过范明真,不许他动柔柔分毫。这几年来范明真也一直恪守本分,没有逾距。 却没想到那杯茶毁了一切。 范明真深低着头,匍匐在皇帝面前,敬道:“微臣,身不由己。” “你是想说,你并不想要与江殊澜的婚约,宁愿守在柔柔身边,直到朕取了你这颗脑袋?” 范明真状似真挚道:“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伤了殿下,愿以死谢罪。” “够了,”皇帝放下手里的茶杯,“你骗骗江殊澜和柔柔还行,不必在朕面前故作姿态。” “你应该很清楚,若非江殊澜当众承认先帝曾为你和她指婚,朕绝不会久留你的性命。” 范明真沉默不语。 皇帝继而道:“即便有那道赐婚的圣旨在,想必你也不敢自此觉得高枕无忧。” 为了柔柔的名声,皇帝与皇后不会将范明真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而碍于先帝的圣旨,皇帝也无法随意处置了他。 毕竟名义上,他是先帝属意的驸马。 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处死范明真的理由。 甚至即便江殊澜与他当真成了婚,江黎作为皇帝,想杀一个驸马也并非难事。 不过是如今各方都在观望江殊澜的婚事,江黎暂时不能动手而已。 或许就像皇后说的,事情发生后他便应该立即处死范明真。当时若不为了柔柔的心绪暂且留他贱命,如今也不会让他抓住这一线或许能求生的机会。 范明真意味不明道:“微臣会日日谨记自己犯下的罪,时时自省。” “是吗?” 皇帝淡声问:“你觉得,若是江殊澜知道当初你替朕做过什么,她会不会在朕之前,动手杀了你?” 范明真知道皇帝是在拿当初换毒药的事警告自己。 “那杯毒茶,唯阳公主并未喝下。” 范明真未说明的是,若皇帝向江殊澜挑破当初范明真在其中做了什么,便相当于和江殊澜撕破了脸皮。 如今人人都知,两位公主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无人能说皇帝待唯阳公主不好。 可若唯阳公主与皇帝之间不合,旁人很难不往更深处去想,这于皇帝的声明和威望来说都并无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