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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如今倒是倚重我们这些文人士子们,焉知来日怎么样?便是皇上一直看重,以后新帝登基也是另一番光景。 我算是看透了,什么名利权位,都是假的。自己这辈子活的自在最是要紧。 你跟着我走吧,我想带你离开京城,咱们去塞北看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还能来年去江南看梅雨,我们从北到南看它个一遍。 到时候你喜欢哪里了,咱们就在哪里买套宅子住着。你住的腻了咱们就去别处。你爱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你要玩什么,咱们就去玩什么。我这几年也略攒了些家私,足够你我花用的,你道好不好? 苏泽听着方素白的描述有些心动,她幼时囿于内宅,长大后又困在宫墙内。 有生以来她都没有自由过。压根儿都不敢想那种她说怎样就怎样的生活。 方素白的话像一副美好的花卷,戳中了她心中最隐秘的渴望。 让她来不及思考便道,好。 方素白大喜,立时将她抱在怀里。 低声道,我就知道你同我的心是一样的……小泽…… 既如此,你明日便同皇后说吧。你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她会成全你的。 苏泽一惊,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爽利爱笑,温和明朗的女子如今无奈愁苦的模样。 当年她像郑烁那样大的时候,作为犯官之后充入掖庭,同当值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欺负她。 是皇后将她带到身边来,对她悉心抚慰,好生照顾,她才活成了如今这样。 那个偶尔暴躁却从不把她当奴才看的女子,那个同她说话总是,咱们,咱们……的女子。 如今病弱憔悴,正被人虎视眈眈的谋算着,她怎好离去? 思及此,她一把推开方素白的怀抱。 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的说道,素白,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为何? 素白,我谢谢你这许多年一直等我,我也很期待你承诺给我的日子。 但是我不能,皇后娘娘对我恩重如山,待我如同自己的亲meimei一般,我不能这么不管不顾的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她如今又体弱多病,两位殿下也不在身边,我怎么能只顾自己?苏泽十分动容。 方素白听了有些失望,那你不走了吗,你我如今已三十多岁了,这一辈子没有多少好时候了。你真的要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扔在那个乏味无趣的后宫吗? 苏泽道,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吗?方素白不死心的接着问道。 以后的日子我不知道,但是现在一定不行。苏泽十分坚定。 方素白不语,只低下头去。 苏泽见状有些不忍,只好又松口。 待两位殿下各自婚嫁了,娘娘的处境好一些,那时,我便跟你,如何? 见苏泽主动退让,方素白才道,好,我陪着你,陪着你等两位殿下各自成家。 景效二十四年 冬 九月二十八 在行宫里住了五个多月,如今终于要回銮了。 走前我还是同皇帝一起,将这行宫里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不知怎么回事,分明只是几个月,我却觉得,仿佛过了好几年一般。 我为后二十多年,再没有哪一天如在行宫里这般舒心得意过。 如今这日子到头了,我也该回原处了。 一路颠簸,我倒没有再像来时一般昏昏欲睡着,反而好好儿的将这回去路上的景致看了个遍。 苏泽笑道,娘娘今儿兴致好,终于不困了。素日里总睡着也不好,等咱们回了宫您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贪睡了。 哦,那要怎样才好呢。我道。 她想了想道,再不济,非是合宫请安的日子,娘娘早晨也得辰时起身。午间小睡不得超过未时正,夜里要早睡,最好不要秉烛夜读,娘娘如今年龄大了,就着烛火读书对眼睛不好。 哎,行了行了,知道了。 我一边掀起车帘子往外瞧,一边随口应付着。 突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扭头看她道,咦,苏泽呀,我秉烛夜读,那也是夜读了。你呢,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几时睡的? 苏泽一听这话便紧张了,脸色粉粉的。 睁大眼睛强硬道,自然,自然是从娘娘殿里出来便回去睡了,还能怎样? 我煞有介事的哦了一声。 又接着道,那倒是我多想了,不过你年龄也不小了,方素白那个小子怎么也不说提亲呢! 有什么好提的,跟着他有什么好,我跟着娘娘见识的多了,轻易舍不得这女官的位份呢,让他自己加把劲儿再提罢。苏泽顽笑道。 是这回事。 一路车马辚辚,晃晃悠悠的。 我撩起帘子瞧了一阵子又觉得累了,眼皮又开始发沉。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才刚信誓旦旦的,瞌睡虫便马上粘来了。 苏泽倒是一直捡着些好玩的同我说,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这厢挨着进了宫,皇帝又派人传话说,让我自回去休息,余下的事他派人料理。 好容易轻省一回我也不推脱了,便自己上了步辇要往寝殿走去。 正走着时,路上有宫人回话说,贞嫔和怡嫔在殿里久候了,要问娘娘的安。 我想了想道,且让她们各自回去吧,我这里刚落脚,要料理的事多,待明儿收拾好了再召她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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