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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我道,子润,朕的臣子们跟朕不是一心,朕身边只有你了。 朕不如高祖们那样有雄才大略,能开疆拓土,但是朕自诩是个仁孝的皇帝。 可是今儿朕才知道,朕算什么仁君,不过是个被朝臣们蒙骗的庸碌之君罢了。 皇帝说完,脸色突然一改往日的温润,变得阴狠了起来,梁启那个逆臣,朕迟早要杀了他! 我的心一惊,看着他不说话。 皇帝接着道,田老大人为了朕的殚精竭虑了一辈子,连他的独子也是因朕被旧党迫害致死,梁启是他的学生,又被他视为亲子,朕原本瞧着田先生的面子才让他做了中书令。 不想如今,他却不能做朕的肱骨,竟要做朝廷的蛀虫,朕不能容他了。 子润,安庆与荆州两地,今夏旱的尤其厉害,如今发了蝗灾了,百姓们眼看着今秋便要颗粒不收,可是梁启竟敢扣下荆州知州与安庆府的折子不让人呈到朕眼前来。 哄得朕还以为旱情不大,他们自己料理妥当了,却直到发了蝗灾才知晓。 朕这皇帝做的有什么用呢,竟让小人这般哄骗……咳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样,皇帝尚未说完便咳起来。 我连忙手忙脚乱的帮皇帝倒水,又给他顺气。 但他还是咳了好一阵子,才倒在枕头上喘着气儿。 我瞧着他这样,心里难受得不行,不觉竟落下泪来,一面使人去请太医,一面又道,一起子眼光浅薄的小人罢了,左右都是要处置了的,你气什么呢! 皇帝见我要请太医连忙摆手,不要请太医,这深更半夜请了太医,叫外头知道了,恐又不安生了。 我无奈,那怎么办呢,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咳的这么厉害? 皇帝低声道,朕这是气的,缓缓便罢了。 我低下头不说话,他这样隐忍疲倦的样子我看了,心里只觉说不出的心疼和难过。 皇帝见我担忧伤神,勉强扯着嘴角笑道,子润,你别忧心,朕的身子无甚大碍,朕且有两年活头呢,只是今日里被他们气得狠了。 咱们再加把劲,待过两年朕把朝堂料理干净了,灿儿做了太子,那时候咱们就能轻省了。 我看着皇帝柔和坚定的脸庞想起了灿儿,斟酌许久,终于小心道,皇上,梁家真的留不得了么,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皇帝不说话,许久才道,朕不能留他们,朕也想看着过往的情分网开一面,可是不能。 朕留了他们,朕的基业便留不住了,且不说这件事,他们梁家日日和景妃母子掺和在一起算计的什么,真的以为朕不知吗? 焕儿到底是朕的长子,这两年也的确为朝廷办了不少事,朕顾念焕儿,不想动他们。可是朕的底线就是不能危害朝廷,危害百姓,动了这个底线朕就不能容他了。 皇帝接着道,待朕料理了梁家,作为补偿,朕会下旨册封焕儿为郡王。 以后灿儿坐稳了东宫,朕便封他做铁帽子亲王,以后世袭罔替,世代无忧便是了,朕会告诉灿儿,让他敬重兄长的。 皇帝的话让我觉得难过,那我的灿儿怎么办呢,他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罢了,他那样喜欢梁家的姑娘。 那次见梁夫人我便知道了,他那样欣喜的样子,是真的将那个姑娘惦记到了骨子里的。 我的儿子难道注定不能同他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吗,他是那样好的孩子,我实在不愿让他遭受这般爱而不得为情所伤的苦痛,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 罢了罢了,身在皇家多的是身不由己。 这样的朝廷大事,我除了支持皇帝的选择,真的再无别的法子了 皇帝的话我都听在心里,但是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前朝的事,我又能帮上什么呢? 但是此刻,我只觉得我和他,竟真的像一对平常的夫妻一般,在深夜里共剪西窗烛火,商议着家事和儿女。 可是哪怕是平常的夫妻也并没有事事顺心的日子啊。 我依旧低着头,感受这一段苦涩又为难的沉默。 想了许久我才开口道,既如此,这两日便回宫吧,如今盛夏已过,外头又起了蝗灾,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皇帝道,朕也是这样想的,那你明日便料理起来吧罢,省得日子久了又出什么乱子。 透过雕花的窗棂,我仿佛能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的树叶藤蔓。 远处黑色山脉在墨蓝色的夜空下起伏绵延着,天上月光明亮,却照不清它们的颜色和轮廓。也照不进人的心里。 翌日早起,皇帝来不及用早膳就带着郑灿处理政务去了。 皇帝昨日一连发落了两个朝廷要员,加上安庆和荆州的事,要处理的政务颇多。 郑灿跟在皇帝身边也有半个月了,虽说只是习学阶段,倒也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样子了。 且郑灿极其谨慎,当着外臣和诸位兄弟的面从不多言多语,只父子两人的时候他才会向皇帝开口请教。 皇帝也不得不承认,郑灿不愧是由皇后悉心教养长大的,行事说话颇有皇后的风范。 尤其是思虑长远,见微知著的能耐,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皇帝虽满意郑灿,面上却总是一副严厉威严的样子,哪怕私下相处也是同他不苟言笑的。 今日早晨皇帝带着郑灿到了廉政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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