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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大姐出走的那天晚上,我爹老泪纵横的对我说。 他说教养儿女一场,到头来才会明白,原来儿女都是债,无债不能来。 有的是欠了你的,他这辈子来找你还债了。 有的是你欠了他的。此生他找你讨要来了。 不论怎么说,都是躲不了,甩不掉。 我的灿儿和阿烁,他们也是我的债吗? 到底是我欠了他们的,还是他们欠了我的? 灿儿虽说往后看着处境迷茫,但是他懂事明理,心思又通透。 我为他谋划一条安稳妥当的路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阿烁,我真的不知该拿她办,我到底该怎么教她,她才能懂得与人相处的道理。 她才能学会如何说话如何做事? 按说她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们正是一起结伴游玩的时候,可是自从上次诗会过后,再没有一个姑娘来邀她去哪里玩过。 昨日,好不容易四公主过来找她说话了,本来俩人说好了一起投壶,可是不知怎么的,到她投了的时候自己便反悔了。 将箭矢给了她身边的侍婢,让那侍婢替她投。 我瞧着四公主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她就像一朵从生根发芽便被人尽心呵护着的花朵。 她不知道的天上的太阳不仅温暖其实还很刺眼,她不知道外头的风雨不仅诗意还很凄苦。 在她眼里,我便是这世上最严苛的人。 最令她心痛的事,便是她哥哥出去不带她。 她已经十四岁了,还是这般单纯简单的令人心惊。 她一直活在一个真空的天地里。那只是她父皇和哥哥,为她编织的一个美丽的幻境而已。 可是如今,我想打破这个幻境。我想让她见识,什么叫人间疾苦,什么叫身不由己。 我更想让她明白如她自己这般,到底享受着多大的福分。 娘娘想什么呢,这般出神?苏泽看着我发呆便问道。 我想了想下定决心道,我要把阿烁送到慈幼坊去。 娘娘在说梦话吗,咱们公主可是千金之体啊!苏泽大惊。 我白她一眼道,青天白日的,我说什么梦话,我就是要好好历练历练她,让她见识见识天高地厚。 我倒觉得娘娘真是多虑了,咱们公主不仅是嫡公主,还是陛下最为疼爱的幼女。公主一出生便注定是天下最为尊贵的姑娘了,谁还能越过她去?苏泽劝慰着。 我道,尊贵有什么用?生在这人世间,不会为人处世,不会待人接物,便是天王老子的女儿也行不通。 娘娘何必作此想呢?往后公主大了,皇上必定要择一个好地界儿来给咱们公主做汤沐邑,到时候再给公主配一位有才华的驸马来,还有谁能算计了她去?苏泽不明白。 我缓缓道,你知道前朝武宗皇帝的女儿明徽长公主吗?她可是武宗皇帝唯一的女儿,一出生皇帝便将富饶至极的胶东赐给她做汤沐邑。 因她是武宗的长女,连她弟弟见了她都得行礼叩拜,武宗甚至允许她在自己的汤沐邑上豢养私兵,让她权同军侯。 可是武宗死了以后,这位公主被人挑唆着和新皇的政敌掺和在一起谋反,新皇本要杀了她,奈何武宗留下密旨,不论长公主犯什么错都要保全。 实在无法,便没收了她的封地,缴了她的私兵,还将她赶回夫家住去了。 可是啊,这位公主从前仗着自己身受皇恩,有权有势的,根本就看不上驸马,她爹在时,甚至还殴打自己的婆母。这会子什么都没了,去她夫家能好过么。 我看着苏泽震惊的神态道,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 书上说她,衣服饮食药物,多作阻隔,长主衣衾乃至有虮虱,至自取炭生火,炭灹伤面,后羞愤自戕。 你瞧,这公主尊贵不? 可是她父皇只教她怎么尊贵了,却没教她怎么做人。 这世上的人呐,不怕你失势。就怕你,墙倒众人推啊。 苏泽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娘娘让公主去慈幼坊能做什么呢?又让谁来照应公主才好。 自然是让林漾来照应了,那可是她亲舅母。其实啊,我也不指望着阿烁能去慈幼坊里头做什么,只要她不添乱便是好的了。 我就是想让她去宫外看一看,去苏府住一阵子,学一学怎么跟人打交道,见一见外头的人,瞧一瞧这世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什么叫人间疾苦。 林漾还能真把她领到慈幼坊做长工不行,就是让她见识见识罢了。我无奈道。 苏泽想了想道,只怕皇上不会同意的。 他不同意有什么用?他要是能长生不老看护她一辈子,我定什么都依着他。此番,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有些心烦意乱。 说起林漾啊,我不得不感谢我娘,感谢她替我教养了这样一个聪慧伶俐的妙人儿。 以前周夫人在外头给我打理生意,后来林漾嫁给了子新,我便将慈幼坊的事让林漾来做了。 林漾这个人跟我娘如出一辙,甚至还有些青出于蓝。 不论是立身处世,还是待人接物都有一套自己的法子,这几年在那些官儿太太中间混的是风生水起。 在外头提起她,没有人不夸赞的。 不仅如此,她也颇有打理庶务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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