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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侍奉君上,何罪之有。”赵戟淡淡道,他又呷了一口茶,“只怕有些人表面真心,背地里阳奉阴违,中饱私囊。” 严大龙无声笑了。 赵戟看他:“你笑什么?” “奴婢笑这样的人蠢笨。” “哦?” “岂不知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荣华富贵,身份地位,都是主子也给的。他不真心侍奉天子,天下还有谁他会真心侍奉?就算主子爷仁慈,此时不与他计较,可未来总有他遭难的一日。”严大龙回道,“不识时务,不识抬举。狗仗人势的东西……是不是蠢笨?” 这样的话,仿佛只是应和赵戟,可又入了他的心。 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说舒梁。 他与舒梁原本就是利益捆绑……为了这天子之位,多少把柄都在舒梁手里攥着…… 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赵戟已有了定论,他问严大龙:“养心殿里之前的掌殿太监年迈,舒梁让他去南海子打更了。如今养心殿缺个机敏的,你内官监可有人选?” “主子爷,怎不从司礼监选人?” “倒也不必非是司礼监的人。” 严大龙就等他这句话,笑问道:“您看我今儿带这长随如何?” 赵戟抬眼去看。 先前安静静谧站在一侧的那个宫人悄然上前一步,跪地叩首:“奴婢严双林,叩见主子万岁爷。” “是奴婢的远房亲侄儿,家里日子苦为给母亲治病,便入宫求个前程。奴婢收了他做干儿子,本打算在内官监里谋个差事。”严大龙在双林身侧跪倒回道,“奴婢看他从小长大,是个实诚孩子,主子爷若需要个奴才端茶倒水、值夜更衣,他再合适不过了。” “抬起头来。” 严双林抬头。 他面容清秀干净,目光收敛,毕恭毕敬。比起舒梁带着三分狡黠的神色,自然是讨喜了不少。又年轻文弱,身姿仪态亦算得上有修养,更得了几分赵戟喜爱。 “严双林?”赵戟问,“你可愿来养心殿任职?” 严双林叩首:“奴婢愿意。” 赵戟点头:“便留下来吧。” 严大龙大喜叩首:“奴婢与儿子能伺候主子,是祖上积德。祖祖辈辈感恩戴德,谢主子荫庇之恩。奴婢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 从灵州,回宁夏镇。 一路上所见,是另一种人间惨状。 侥幸活下来的人,析骨而炊,易子而食,无家可归,茫然四顾。 生也何恩? 杀之何咎? “这算什么大捷?”陶少川问,“宁夏前卫就没个全乎的地方了。这帮蛮子真他吗不是人。” “少川,郡王爷面前注意言辞。”阚玉凤在他后面,护着身侧的赵渊,皱眉斥责。 “无妨的。”赵渊说,“少川说得没错。宁夏这般大捷,最后吃苦遭难的,还是苍苍蒸民。” 在灵州时,他已经学会了骑马,可在征战中与谢太初并驾齐驱。大黑马如今在他座下,虽然不情不愿,甚至还体谅他骑术不佳,比以往更稳妥几分。 “没有宁夏,没有甘州、大同、宣州开平等北疆九边重镇拱卫大端朝安宁,鞑靼人的铁骑就要踏平万里河山了。”赵渊说,“前卫四十七个镇子,一半都被屠城,还有不曾死的,活着比死了更艰难。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不赖宁夏将士不骁勇,只是没有武器、没有军饷便什么也做不了。大端朝积弊甚多,这次是宁夏人拼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侥幸?” 他这话是在马背上回头对谢太初说的。 此时,凝善骑着一匹缴获的蒙古马在他身侧略后一点的位置骑行,听到他此言,沉默了片刻道:“我刚从后方步将军处来。宁夏镇那边送来了急报。” “是什么?” 他问完这话,便见步项明带着萧绛从队伍后方一路快马过来,在他们几人身侧停下来。 步项明欲言又止,瞥了谢太初一眼。 “步将军有什么事对殿下但讲无妨。”谢太初道。 步项明叹了口气,看了看赵渊,又瞧了眼阚玉凤和陶少川,道:“从金吾府上抄家,翻找出来些他跟司礼监之间的密疏,除了开私市分赃款之类的……还有一封提及削藩。” 赵渊心头一跳。 “大行皇帝殡天后不到二十日,嗣皇帝便已频繁下旨,削藩九大边塞王……”步项明将那秘信递给赵渊,“谷王、代王已圈禁香山,晋王则送往云南,而罢黜福王的圣旨……惊蛰前已经快要到甘州了。” 第44章 祈愿 “你说……什么?”赵渊怔了怔。 “诸王削藩……福王亦被废。”步项明艰难道,“其实之前就有消息说晋王一家一百多人,全失踪在了去往云南的路上。渺无音讯。” 赵渊缰绳一拽,大黑便脱离队伍,立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心绪如麻竟一字也说不出来。 马匹车辇在他身边滚滚而过。 寒风呼啸。 过了半晌他疾道:“如此我们便往甘州去,赶在钦差队伍之前抵达甘州,给福王送信,还能有所应对。” 他说完这话拽缰绳引大黑往西边走,疾行几步,回头去看,几人都立在当下。 “与我同去!总还有能够挽救之法。”赵渊又道,可无人响应,他无助看向谢太初,“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