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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哪有心,怎么可能有心,又怎会去担心一个在他们眼中只有几十年寿命脆弱如蝼蚁的凡人! 艾叶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吓了沉思中的顾清池一跳,下意识蓄起法术。 艾叶本为乌黑油亮的眼,此刻竟成一片蓝海,无限波澜无尽难测,幽蓝荡漾,看向这眼前还是对他心存戒备,恐惧的人。一人一妖就这么死寂着对视了没一会儿…… 艾叶忽然面对着顾清池,缓缓跪了下去。 那一刻清风徐来,吹散一树桂花,也吹散他那一头浓密又没人能帮他束上的白发。 这一跪,是隐忍了多少心痛才能放下的自尊。 自恃高贵自傲,位高同神,活了千年的妖,就这样跪在自己面前。 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受不起,顾清池连退几步一脸震惊看着他。 说到底他还是个心肠软的人,大妖在某种程度上等同神明,哪有神跪人的道理?顾清池一时间全然慌了神。 “我只求你一件事。” 艾叶声音诚恳且不卑微。 “不行,你别想出去,无论如何都不行……” “求你替我守个秘密。” “什……”顾清池打不定主意,畏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妖。 顾长卿在施到第三鞭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销魂长鞭上蓄满法力,金光铮鸣噼啪,四下溅射,光是看着就已经够让人骨寒毛竖。 他本以为按顾望舒那性子定是要和他死磕到底,抵上自己浑身法术也要一抗,自然也不会伤得太重。 顾长卿对自己也没什么自信能顶过顾望舒的全力以赴,毕竟这人长大以后,连和自己打架斗法的时候都没尽过全力,使得净是些鬼魅剑术,拳脚功夫…… 满心都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的,第一鞭下去就使了全力。 掌刑台位于山巅,阳光过烈,顾望舒不敢睁眼,只能紧闭着,对周围的一切都唯有依靠听觉感知。铁锁环在手腕上烫得难受,但更煎熬的还是被扒下上衣后半身裸露,一身玉肌直接暴露在阳光之下,火烧般灼伤的刺痛。 但很快也就没那么痛了。 长鞭猎猎破风之声毫不留情于耳边划过。 销魂鞭每抽一次都要给领罚的人喘息运气回复的时间,不然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被打个半死。可直到全力付之第三鞭,再停手歇息时,顾长卿才意识到手底下这个人似乎从始至终都没运过半口气,每一鞭挥下去都只会比上次更加深刻入骨。 顾长卿猛地惊醒,从第一鞭开始的时候,他的法术就是随血淋淋的鞭伤毫无阻拦长驱直入,为削修为挥进丹田气海之力也是碰了满脸灰一般几乎空空如也! 他本以为是这人良心发现甘心受罚才受了这一鞭,但待第三鞭下去之后。 他师弟可不是这般没脾气的人。 “顾望舒你愣着在干嘛,我不是叫你担着点!都这时候了还同谁耍性子!”顾长卿有些慌了神,凑过身小声紧张地低声悄狠骂了一句。 顾望舒没吭声。跪在地上两只手臂被铁链反背着紧紧拴住,才能勉强将他这无力的身子拽住,不说浑身皮肤被太阳光烤得通红,殷血也顺着后背淌了一地,全融进地面滕文沟壑中去。 顾长卿看不得他这副死要面子的模样,恨得牙关发痒。 “那你这可怪不得我下手狠了!” 顾长卿再次往那销魂鞭中注满法力狠心挥了出去! 顾望舒早因气血不足而浑身无力,使不出法术去抵,当下耗过三鞭后,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又是枯竭,这劲力是直接削在他凡人之躯七魂六魄之上,外伤固然狰狞,但那不可见的内伤才更为要命。 筋骨寸断之痛,一口没咬住,当即咳出血来。 顾长卿捏鞭的手劲大得发抖,青筋毕露。他知道后山下千百弟子全是见证之人,顾望舒本就素有‘妖人’恶名,早已是个众矢之的,不被中原各路法门借此为把柄逼出修界,他今日就必须当众受下这十八鞭,才得以服众。 可这才…… 他到底是在倔些什么东西!是真的逼自己杀他,还是说…… 当下他身子里根本就不存气海?! 晴空一道闷雷破天而过,震天撼地。无论是山下围观的,或是掌刑台上护着法的人,全都大惊失色。 分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此时不知何来一片滚滚黑云正压于山头,遮天蔽日。不出片刻,暴雨倾天而下! 仲秋天未凉,竟是一场冰雨,以水而降,落地成冰。 “你这是在找死!”顾长卿终于忍不住,借这声惊雷于众目睽睽之下破口大骂。 他这是在……求死啊! 顾望舒感受到眼前明暗,冰凉的雨滴洒身上,阳光带来的灼痛也渐渐消散。疲怠的微睁开眼,目光落在一地肆虐到激起涟漪的冰雨上。 心也随这凄风苦雨一并转凉。 或许自己早就该死在二十年前的泥涂地里。世俗没有一次将他视为己出,他永远就当是孤身一人的,带着冤屈排挤,烂死在个没人的角落。 才会平息永无止境的民愤与偏见。 无人愿意听他的辩解,他们只见得天上的洞,就好像从来都只见得一个生得银丝白发,瞳色妃红的怪人。 于是一切依常人解释不了的过错,灾难,都出自他的不详,都是他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