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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裴钧不答,吐伏卢屾的寒刃当即往里一送。 一缕血线就顺着谢晏的脖颈流了下来。 谢晏皱了皱眉,甚至能看到他睫毛疼得颤-抖,但他眸色四空,身体却依然没有动静。 他看起来很不对劲。 但裴钧来不及细细思考了,因他流下的血很快就濡湿了衣襟。 “纪疏闲,去备马。”裴钧从腰间摘下一枚令牌,远远丢给吐伏卢屾,“这块令牌足保你从此地至昌州,一路畅通无阻。”他说罢,顿了顿,终于一扬手,“众雁翎卫听孤号令,后退一里!” 纪疏闲看了看吐伏卢屾那明晃晃的刀刃,愤恨地咬了下牙,转身命一名属下速去备快马。 周围房顶、仓后、地窖里暗藏的雁翎卫纷纷散去,如言退至一里之外。 吐伏卢屾见他如此豪爽干脆,先是一愣,而后挑了挑眉,手中寒刃也禁不住挽了个花哨的把式,尖芒屡次险险从谢晏颈前擦过,看的裴钧心惊rou跳:“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你这种人,竟然也会动真心。” 不多时,纪疏闲就回转来,禀道:“……马备好了。” 裴钧盯着吐伏卢屾:“你可以将他放了罢?” “当然可以。”吐伏卢屾重新将寒刃横回,“不过他还病着,要劳烦你亲自来接……你可不要带武器,我害怕。” 为了彰显自己所言非虚,他扶着谢晏的手微微松开了一点力气,谢晏当即晃了两晃,裴钧下意识一动,他又立刻将人捉在怀里,语气无辜道,“你看,我没有骗你。他病得站都站不住。” 裴钧解了剑,朝着吐伏卢屾的方向迈了一步,那边纪疏闲当即阻止:“殿下,不可!” 但裴钧并未止步,只压下手掌示意纪疏闲退后,自己独自走到了吐伏卢屾面前。 两方之间,不过数步距离,吐伏卢屾仍不满意,将刀刃又一次往谢晏喉咙上递了一递,鲜血流出更多,谢晏一下子面如金纸:“劳烦殿下,还要再近两步呢。” 裴钧怒火如焚,当即阔步向前,于一步距离站定。 这个距离,他一抬手,几乎可以触到谢晏的脸。但同时,也是吐伏卢屾寒刃所能攻及之处。 但裴钧敢如此近前,自然不是毫无反击之力。 一路上,他已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想通了吐伏卢屾的思路。自然也就明白了当日在蒲县,假借崔文轩之名猎场刺杀的“冷双山”,也是吐伏卢屾。 蒲县一行,吐伏卢屾能从百十人围攻之下逃脱,靠的是熟知地形,毫不恋战,逃跑技术一流。 若靠武力,吐伏卢屾绝不是裴钧对手。 只要他将寒刃从谢晏颈侧移开…… 突然!吐伏卢屾猛地一推谢晏后背,将谢晏朝他拍来,并兴奋地大喝一声:“谢晏!杀父灭国之仇,今日不报,更在何时?!你难道要让南邺百万血债,尽数东流!” 裴钧眸孔凝缩,他管不得倒退入室的吐伏卢屾,先伸手去接倒下来的谢晏。 此时异变骤生。 裴钧看到谢晏袖中一动,露出一管金属色泽的铜管,那管口黝黑,冒着一点寒光,直直地指向裴钧胸口。待他想明白那是什么,加上谢晏一反常态的神色,以及刚才吐伏卢屾的喝言——身体已来不及避让了。 看到谢晏箭指裴钧,吐伏卢屾脸上是止不住的激越兴奋。 看人自相残杀,向来是他的秘趣,更何况另一个还是大虞的摄政王! 袖箭的箭针上他喂了毒,即便谢晏体弱不稳,射得再偏,这个距离也总能够穿透裴钧皮rou,那毒见血即扩——裴钧必死! 摄政王中箭,裴钧那条雁翎卫的忠狗必然留下看护,无暇顾及旁的。 想及此,吐伏卢屾嘴角又是一阵上扬。他退入房间,屋子的另一头还有一扇薄窗,院后不远就是密林深山,山中有河穿行。只要退入林中,雁翎卫再想追就难了,他便可借水势逃生。 要马要令牌不过是迷惑他们。 此刻的裴钧,即便想通其中关节,也已无可奈何。 ——谢晏手指已抚在了袖箭上,袖箭虽小,但簧机威力巨大,力道足以射出近百尺。他虽也不是不能强行扭转步伐,那谢晏必定会跄在地上,他如此虚弱,跌倒时极有可能拿不稳袖箭,反被其穿心。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箭,裴钧都不能躲。 纪疏闲预备了吐伏卢屾可能突然攻击,但根本没有料到出手的会是谢晏,他大惊失色,几乎以极限的最快速度向摄政王闪去:“——殿下!” 裴钧闭了闭眼,张开手臂,放任谢晏跌进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有风拂过。 裴钧听到衣袂猎猎的声音,袖箭的簧机咔哒一响,但该来的疼痛却并没有抵达自己胸口。 他突然想到什么,登时睁开眼睛,瞳眸霎时睁大了——这一瞬间,仿佛周遭一切都静止了一般。惊恐奔来的纪疏闲、仓惶涌入客栈的雁翎卫、院角瑟缩的鸡鸭,全都凝在这一刹那。 裴钧的眼前,只有翻飞的衣袂,和一双琥珀色清明眼。 ——他赫然看到原本该虚弱无力、神志凌乱的谢晏,在跌入他怀中的前一刻,骤然折身而起!他衣袖如风,转过去的那一瞥眼神,冷冷地从裴钧脸上扫过,其中夹杂着裴钧从未见识过的阴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