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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 于是祁九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了眼睛,听见痛苦的喘息,听见床板的呻吟。 像是用梵文在灵魂上写下印记,祁九永远记得这一天。 祁九永远、永远记得这一天。 他记得那一天的蛋糕很甜,上面有很多巧克力的装饰,他吃到嘴里牙都黑黑的,祁燕笑他是小花猪。 他记得祁燕在那日深夜才将他放出来,告诉他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没看到,就当做和平常一样,他是一个正常的乖小孩。 他也记得次日他起床,遇见了自己准备回去上班的父亲,对方注视他很久后,突然狞笑一声,给了他一巴掌。 祁九没有哭。 他只是被打得有点发懵,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闪得坐在地上,祁燕抱着他,头一次这么疯狂也这么愤怒地嘶吼。 他记不得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什么样子,看起来狼不狼狈,有没有去安慰自己母亲。 他只记得他在祁燕的怀里,半天挣扎着笑了,抓着祁燕的衣领,说:“mama早上好。” 正常的乖小孩,会在起床时向mama礼貌地问好。 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笑得还不够可爱,还是自己看起来太狼狈了,不然祁燕为什么对着他,哭得这么伤心。 后来祁九回想起这一天,会为自己当时做的选择感到非常好笑。 彼时他已经拥有过于柔软的心肠,过于泛滥的同理心,自八岁以后就不再会选择躲远点,但很多力不能及的时会闭上眼。 他闭上眼时,又会想起祁燕那晚破碎空洞的视线。 他会反省,他想,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说一句那样的话,告诉她 “不痛”、或者 “不哭”,她当时会不会不那么难过。 他会思考,他想,当时自己倘若不是沉默地执行祁燕的指令,而是喊大声一点,把街坊邻居都叫过来,祁燕会不会后面就不会吃这么多官司,会不会少走几年弯路。 他会后悔,他想,要是自己八岁前有一次、哪怕是有一次叛逆一点不听祁燕的偷跑回家,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来得这么迟。 他知道什么都来不及了,这说不定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他应该和祁燕一起,抬头看、向前走。 祁燕是个伟大的女性,她带着祁九走出了泥潭,自己还依旧能成为慷慨付出的善人。 祁九跟随着她,效仿着他,但更多时候祁九会认为,自己非常、非常对不起她。 他做了很多事,帮助了很多人,温柔又漂亮,将别人的利益凌驾于自己之上,想变相地弥补自己当时亏欠的属于祁燕的那部分。 但他做不到,他走不出来,他追悔莫及。 祁燕当时把衣柜门堵得太死了,有一部分的祁九葬身在了那里面。 在十八岁那年,祁九曾隐晦地向晏时清暴露出自己的弊端。 他告诉晏时清,自己永远、永远不会是圣人。 他说,又一次触摸以前那块软弱的灵魂,说他会为了减少自己难过,而闭上眼睛。 圣人是不会让世界存在黑暗角落的,而祁九为了避免痛苦,过去或现在,选择的都是闭上眼睛。 那一次祁九在闭眼时,杨筱在他身边说,段小雨工作没了,那个艺人终于辞退了他。 他那天兴致有点高,多说了两句,唏嘘说着不知道他弟弟该怎么办,医疗费一晚上就是两千。 于是祁九最后一点同理心支撑着他垂下视线,看见这样暗沉的天气里,段小雨瘫在垃圾堆旁,嘴巴一张一合,用力地哭着。 像条、快死去的鱼。 腐朽的记忆呼啸而来,百叶窗遮去大半空间,祁九的视线又变得狭窄。 他似乎又被关在密闭空间里,从渺小的缝隙,看到另一个人在堕落、再窒息。 祁九猛地抽搐一下,用头去撞了一下玻璃。 …… 他闭不上眼睛。 于是在这样即将下雨的天气,段小雨遇见了,心软又扭曲的神明。 第102章 自卑又自信 祁九给段小雨送去了粥,因为他看起来脏兮兮的又很饿。 给他送去了自己喜欢的伞,因为天阴沉沉的就快下雨。 给他送去了限量版的大黄蜂,包装拆开过,里面塞了一万块钱,因为他弟弟需要。 段小雨看上去显得很不耐烦,也很有敌意,祁九递给他东西时他连谢谢都没说。 但是祁九在第二天竟然又在窗外看见了他。 第三天、第四天,对方每次都在原地,穿着得体,站直端正,在垃圾箱旁边,一站就是一天。 他不喜欢往上看,视线总是下垂三十度落地,对着脚尖,好像在数地上经过的蚂蚁。 有时候下雨,就撑着祁九那把明黄色的伞。 祁九不知道他在等谁,但是在第五天走前,过去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 谁知对方见到他时又恢复警惕状态,眼神在他身上流连,然后头埋向地面,一副谦卑到地里去的样子。 祁九记得,那也是一个下雨天。 水气混着泥土的臭味,段小雨拿着伞,舍不得放在垃圾箱上,不愿意搁进泥土里,于是兜兜转转,又递回到祁九的手中。 紧接着他跪下,给祁九连磕了几个头。 砰砰。 掀起的水花,把祁九的裤脚都湿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