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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宣帝并未言语。 “越国紧邻南境,不过一山相隔,山下有谷,便是云潭砚坑。” 承宣帝行至窗边。 “若能占据山势,此战就胜了一半。” 承宣帝将手攥紧,萧玉衡起身下床,整衣郑重跪倒。 “陛下,诸将之中,司幽最擅险地伏击与布阵冲锋,臣请陛下准司幽领一支轻骑,先往云潭砚坑探查,以图后动。” 承宣帝犹豫地吸了口气。 “陛下若有忧虑,可派人暗中跟随。”萧玉衡抬眼,认真地望着承宣帝的背影。 片刻后,承宣帝将口中蕴着的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转过年头,嫩叶抽芽花蕊初冒,吐露一丝春意。 急行北境轻骑军一路南下,以剿匪之名,靠近南境云潭镇城。 镇城外道边野草中,一个小童坐在里面拔草编织,草叶坚硬,他不小心割破了手,疼得簌簌落下眼泪。 轻骑军放缓行速,先遣侦察兵策马而来,迎上队伍最前方着金丝甲、提斩风槊的高挑将领。 “将军,前方一切平顺,唯有一个孩童坐在草丛中哭。” 身形高挑身姿潇洒的人将斩风槊背在身后,顺着侦察兵的手望去,眼如星月,目光微寒。 第40章 微雨街头又重逢 军队缓缓前行, 司幽目力极佳,很快便看清了那个坐在草丛里低着头哭的孩子。 看他的身量不过只三四岁,胳膊腿小小的,脸盘圆圆的,毛茸茸的头发随意向上扎了两个冲天小髻,额前刘海弯弯,额角的两根独立于外, 调皮地翘着。 司幽心头蓦地沉了一下。 他不由地凝眉认真看过去,那孩童用小小的手指抹抹眼泪,然后将手掌送到嘴边, 仰起脸,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吹气。 这一下,他的面容清晰地呈现了出来,一览无余。 肤白、脸rou、眼圆、眉漆、唇淡。 和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 司幽胸口猛烈地疼了一下, 双目不受抑制地发酸。来此路上,他也曾数度想过留在这里的人, 数度想过见或不见找或不找,却没料到决心尚未下定,惊喜竟就来了。 看着那孩子的脸,无需询问查证, 他立刻就确认了。 抬手示意队伍暂歇,他跳下小黄,背负斩风槊,踩着那双黑得发亮的将军战靴, 轻而稳地踏入草丛。 小黄立在道边,趁空低头吃草,时而甩甩马尾,嘶鸣两声。 发觉有人靠近,小童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本欲拔腿就跑,却在一瞥之中被来人高挑的身姿与威武的装扮震住了,不禁站在原地,仰着头张着嘴,傻傻地看。 “我不是坏人。”司幽连忙放轻语调,小心而殷切地道。 小童的震惊褪了一些,转而用圆而清亮的眼打量他。 这眼神与姿态他异常熟悉,曾看过想过不只千万遍。 司幽吸了口气,抑制着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露出三年未曾展露的笑容,缓声道:“我、我见你受伤了,来问问能否帮上忙。” 二人隔了大约五步,小童抿着嘴想了想,最后终于晃晃手心,用弱弱的奶音说:“流血了……” 司幽忙道:“我有药,我帮你疗伤,好么?” 小童有点紧张,但想到早起时爹爹说让他到城外来玩,说今日城外清人清道,有一个大将军会来,还说大将军是好人的话,胆子便大了一些,点点头道:“好吧,谢谢你。” 司幽从怀中摸出手巾和金创药,解下腰间水袋,蹲在小童面前。 他努力克制着手抖,先用净水清洗了小童掌心的灰尘和血迹,然后轻轻撒上金创药,再用布巾小心翼翼地包好。 曾经初夏湖边,他也是这样对那个人的。 这、这父子俩……就是这般不让人省心。 终于念出禁忌之言,司幽仿佛突然拔/出了扎在心头足足三年的利刃,又疼痛、又爽快。 面前的小童紧闭双眼绷着嘴唇,作大义凛然的忍痛之状,他两腮的rou本来就多,这下更是挤得鼓了出来,可爱极了。 司幽安慰地笑了,将手搭上小童的肩,一股不似初春的踏实暖意从掌心传来。 “好了,药上完了,不痛了。” 小童这才睁开眼,新奇地翻看着包扎好的手掌,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大将军,双眼不停眨巴。 司幽又忍不住双手环住小童的身体,“你怎么一人在此?你的家人呢?” “嗯……我爹爹有事,让我出来玩。” 司幽一愣,“你经常一个人玩么?” “嗯。”小童点点头,“还有……” 他本要说还有虎将军,但司幽根本没来得及听后面的,就成功地被气到了。 这三年来天各一方,他本以为能勉强以理智度日,但结果却是被伤痛折磨得极为脆弱而焦躁。 但凡遇到与那傻书生有关的事,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甚至牵强的关联,他就会立刻沮丧或动怒。故而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爹爹是怎么做爹爹的?他不怕你出事吗?他平时都不管你不陪你吗?!” 小童被吓到了,张嘴愣了片刻,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双手将司幽一推,双拳攥起,一副要决斗的模样,瞪着眼睛道:“不许你凶我爹爹!我爹爹可好了!” 司幽一阵恍惚,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控制不住情绪了,有心说几句好话哄哄孩子,小童却不依了,生气地哼了一声,再冲他一吐舌头,转身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