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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万安 第29节

    明月打了个哈欠,全身都没劲,发现自己伏在披风上,身上还盖了件外袍。

    人还没醒神,赵全福就进来了,笑眯眯道:“可醒了……姑娘该饿了吧。”

    明月人还有些昏沉,含糊道:“还好,不怎么饿。”

    赵全福进来只瞧了她一眼,又出去了。

    明月迷迷糊糊,隐约见外头支了锅,烧了水,又多出几个下人来轻手轻脚地忙,瞧着有模有样的。

    赵全福出去拧了热帕子进来给明月擦脸,道:“不饿也得吃口热乎的,昨日吃了油腻的,今个就煮了菌汤,山里寒气重,且喝了,暖暖身子。”

    明月被热帕子一擦,人都清醒了,不由坐起来动了动肩膀,她在这洞里缩了许久,身子都发麻,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脏的。

    但到底是在外边,什么狼狈的模样都现了,体面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明月的头发散乱,赵全福捡了个红头绳给系上了,“姑娘头发生得好,这后脑勺饱满,是有福气的长相。”

    明月没忍住抿唇笑,彻底清醒了。

    想起先前秋雁也讲她有福气,想来都是吉祥话,想哄人高兴便讲了。

    赵全福给她换药,又给她盛了碗菌汤,拿帕子搁在碗底,怕烫着明月了,做事十分精细。

    明月连忙接过来,捧在手里不由舒缓了一口气,她道过谢后,没急着喝,反而望着外头轻手轻脚的下人们,疑惑道:“怎么瞧着像是要多呆几日一般?”

    赵全福也跟着瞧过去,笑道:“三爷还得把这的事处理好了,今个怕是走不了。”

    明月惊讶,又想到自己,也要在这多呆一日吗?

    赵全福仿佛晓得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姑娘到不必同我们在这苦耗,三爷把您安排好了。”

    赵全福说着笑了起来,“三爷辰时就回来一趟,久等姑娘不醒,又出去了。”

    明月这才想起谢琅玉昨日问她几时起,想到自己直睡到现在,心中不由尴尬,“现在几时了?合该叫醒我的。”

    赵全福看了看天色,“约莫巳时中了,三爷才走不久呢。小孩觉贵,哪能叫醒,正长身子呢,合该睡到足了才起。”

    赵全福又催她喝汤,“凉了可不好。”

    明月不想自己都及笄了还能算做小孩堆,不由捧着碗笑,“可别,是老先生疼我,我早是大人了。早先讲好要辰时起的,睡过事小,耽误表哥的事情就不好了……先生你也喝,咱们一起暖暖胃。”

    赵全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喝了,老奴早喝了。”

    “不耽误事……快尝尝,这样简陋,倒是委屈姑娘了……”

    明月连连摇头,喝了一口菌汤,像是新采的,鲜的很,不由笑道:“真好喝呀。”

    一口喝下去暖呼呼的,人都精神一些了。

    明月喝了汤便无事可做,便在洞里同赵全福讲起闲话来。

    没一会,谢琅玉就又回来了。

    他换了件衣裳,整个人干净清隽,往洞里瞧了一眼,见明月这会才醒,像是笑了一下,不过并未进来,又同下属讲话去了。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并未同他招呼,想着自己很少会睡过头,想来也是这几日累了。

    明月无事可做,便瞧着外边,慢慢觉着谢琅玉真的是很忙。

    身旁的侍卫来来往往,不少小头领模样的人向他回话,他的表情和煦,只轻声嘱咐几句。一旁还几个穿着长袍的男人在讲话,谢琅玉安静地听着,时不时低头翻看手里的册子,长睫微微垂着,这时的表情就显得严肃沉凝。

    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谢琅玉这边看完了,得了空隙。

    赵全福连忙便出去了,给他盛了碗汤,“快,给三爷热着呢,还冒热气……您也得垫个肚子。”

    谢琅玉推拒了一下,温和道:“不了,我不饿。”

    赵全福劝道:“好喝着呢,姑娘醒了就喝了一碗,干干净净的。”

    明月本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闻言不由脸一红。

    谢琅玉笑了笑,也不晓得在笑些什么,“那挺好,都省给她喝吧。”

    刚讲完,又来了几个穿长袍的男子,同谢琅玉低声商议起来。赵全福叹口气,倒是不劝了。

    明月悄悄往外看,瞧见一个侍卫刀锋上都在滴血,她立马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谢琅玉很快地扫了她一眼,没讲话。

    明月不去看,耳朵就变得很灵敏,外边讲着什么‘太子的人’,‘显王的人到了”……

    明月听得似懂非懂,接着谢琅玉好像笑了一声,道:“狗似的闻着味就来了。”

    有几个陌生的声音紧跟着在低笑,过了一会,赵全福在一旁埋怨起来,“讲什么乱七八糟的,您且积些口德吧。”

    明月呆在洞里,心里有些猜测,但是面上并不表现出来,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外头兵荒马乱的,声音虽不大,但是一直有人断断续续地在讲话,这里仿佛变成了某个莫名的中心点,不停地有人来传消息,又带着新的人物离开。但是又乱中有序,像是有人嘱咐过了,没人靠近洞口。

    赵全福这时进来了,道:“姑娘收拾收拾,咱们要换了地方了。”

    明月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身上实在狼狈,犹豫一会,还是把谢琅玉的披风裹在了身上,顺了顺头发。

    明月也不晓得要去哪,心中踌躇,面上却带着笑容,道:“来了。”

    明月的脚伤了,虽不严重,现下却是难以行走,她扶着洞壁出了山洞,阳光顿时洒在了身上,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方才在洞里看外边十分热闹,现在却只剩下几个侍卫,像是都撤走了。

    人少了,明月就松了口气。若是叫有心人瞧见她了,也是个麻烦。

    这时,赵全福给剩下几个侍卫嘱咐几句,便说要背明月。

    “咱们是往后山去,三爷给姑娘找了个周全位处…就是有些远,可累脚了。”

    明月见他头发都白了,哪里敢要他背,连忙道:“不可不可,您扶着我就好,也是能走的。”

    赵全福笑眯眯道:“您上来就是,奴才瞧着年纪大了,还是有些力气在身上的,姑娘哪能这样走路,平白受罪了。”

    明月见谢琅玉在一旁,身边零散地围着几个人,他看着手里的册子,时不时翻一下,微微垂头听一个穿长袍的男子低声讲着什么,像是并没有注意这边。

    明月犹豫一会,又试着走了两步,脚上的伤口就要裂开了。

    明月只好胆战心惊地被赵全福背起来了。

    赵全福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明月一口气屏在胸口,双手紧张地握成拳,时刻注意着。

    明月心想,若是摔了,她也得立刻往旁边倒,没得把赵全福压坏了。

    远处的谢琅玉抽空往这边扫了一眼,低声同身旁的人交代几句,便快步过来了。

    赵全福梗着脖子,艰难地往前迈步。谢琅玉看了一会,便上前,一只手虚扶在明月背后,一只手扶着赵全福的肩膀,就这样走了起来。

    赵全福越来越走不动,额上一时都生了汗,谢琅玉安静地跟了几步,道:“行了,别再给她摔了。”

    赵全福这才把明月放下来,长长呼了一口气,撑着膝盖略有些落寞道:“不服老不行啊……”

    明月忙摇头,拿袖子给他擦汗,“不老不老,您不老,是我重了……”

    赵全福撑着腰喘了好一会气,明月就担忧地望着他,直到他慢慢平息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谢琅玉也在一旁看着,待赵全福顺好了气,便把手里的册子交给他,温和道:“拿这个吧。”

    说完,微微弯腰,示意明月伏上来,便自己把明月背起来了。

    明月稳稳地伏在他宽阔的肩上,视野都高了一截,也长长呼了一口气。

    几个侍卫跟在后边,一行人就上路了。

    安山很大,穿过这片樟树林,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山腰走到了后山山顶。

    赵全福路上讲些逗乐的话,明月十分配合,跟着一阵笑。

    不同于前几日在雨中那样艰难,今个走在日头底下,明月觉着自己身子都轻了许多。

    山路泥泞,谢琅玉一直把明月背到山上,没叫她下过地。

    明月没有贴在谢琅玉身上,双臂折叠用手撑在他的肩上,两人的身体间有一些空隙。

    谢琅玉偶尔叫明月上去一些时,双手会更用力地握住她的腿弯,明月手下的肌rou也会绷紧,让人注意到他脖颈上柔韧的线条。

    这样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明月却依旧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很浅的香味。

    谢琅玉沐浴过了。明月心想,她也非常想打理一下自己。她身上的披风原来也有这样的味道,现在已经没有了。

    后山有一座小院,两进的院子,装置的格外雅致,远远瞧着,两厢的抱厦中间甚至修了个小池子。

    谢琅玉在离小院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停住了,解释道:“这是我舅母的院子,你先在这安置一会。”

    明月原本伏在他背上,不由直起身,有些紧张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把她安置在这,意思是不方便把她送回去吗?

    谢琅玉握紧她的腿弯,叫她小心一些,道:“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明月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不会耽误表哥的事情吧。”

    谢琅玉讲不会。

    明月很快便想明白了,谢琅玉这是给她消失的这几日,找个位处描补。

    叫一个妇人搭救了,总比同一个青年一齐落难好。

    但谢琅玉的舅母,明月见都没见过,本能地不想给人家添麻烦,不由商量道:“表哥,我去认认脸,便回山上吧,倒不用在那麻烦人了。”

    谢琅玉闻言,侧头像是想看她,明月伏在他的肩头,两人有一瞬间离得很近,明月只看到他一半的侧脸,他就迅速又转了回去,道:“怎么了?”

    明月也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她是有些怕丢脸,委婉道:“我节礼未带,模样又狼狈,同表哥的舅母连席都没吃过……不好多叨扰。”

    “你怕我舅母呀……”谢琅玉笑了一声,道:“又不是新妇认爷奶,就算是了,是我带的人,我是比你丢脸的。”

    明月一想,竟然觉着颇有几分道理,一时想不出话反驳。

    谢琅玉就继续背着她往院子里去。

    明月到了跟前才晓得这院子里住得是个真人,且好巧不巧,明月不久前听过她的事迹,正是上明府传道的青云真人。

    明月又想起府上婆子讲的,青云真人早年的经历。

    这真人竟然就是谢琅玉的舅母。

    明月一下便明白这传闻怕是多有虚构,陈郡谢氏早些年便是世家豪阀,谢琅玉的舅舅又怎么会为了钱娶一个商户女呢。她合离出来做了真人,想必是有旁的原因。

    明月不由看着谢琅玉,心里有个藏了很久的疑问,谢琅玉的母亲姓谢,他为什么也姓谢呢?

    谢琅玉并不晓得明月心中的疑问,背着她直直入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