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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霖点了点头,低声道:“然。” 林思韵带头跪下去,而后三位峰主、清风明月使、满殿修士都纷纷跪下了,叩首道:“请帝君明察。” “放肆!”顾雪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哑声喝道,“你们都和那个千刀万剐的白晨雨一样,认定他死了!一直咒他!” 众修士匍匐在地,鸦雀无声。 顾雪城缓缓扫视着大殿里黑压压跪着的人群,眼睛里渐渐布满了血丝,胸口guntang的杀意阵阵翻涌。 淡金色的乾坤晷在半空缓缓转动着,腰间腥红的赤霄“嗡嗡”低鸣着,这两件天下至宝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绝望狂怒,随时要择人而噬。 大殿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话,只有赤霄冰冷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死亡的巨大阴影,悬浮在每个人的脖颈之上。 过了许久许久,顾雪城缓缓抬起眸子,望向远处漫山遍野的雪白梨花,汹涌的杀气终于缓缓平息下来,而后哑声道:“今日梨花正好,本座不想大开杀戒。”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拂袖而去,众修士长长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冷汗津津。 顾雪城如同幽魂一般,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云雪楼,跌坐在那张白玉大床上,怔然看着那具自己用梨花花瓣勉强拼凑而成的身体。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那冰冷的脸颊:“他们都在胡说八道,对不对?你是小狐仙,怎么会死呢?你第一次离开之后,没几年就回来了,第二次离开之后,我还在乾坤晷里面看到过你……” 那人低垂着睫毛,没有一丝回应,鬓边一缕黑发渐渐幻化为了雪白花瓣,似乎是灵气不足了。 顾雪城吓了一跳,赶紧咬破左手食指,小心翼翼地凑在对方唇边,把一滴精血滴了进去,右手则轻轻抵住对方小腹丹田,输入了一股纯净的十全金丹灵气,终于维持住了那具梨花化成的脆弱身体。 他松了口气,呆呆望着那张沉静俊雅的面庞,眼睛里慢慢浮上一层伤心,小声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那个白晨雨,他以前觊觎你,后来诅咒你,还三番五次地来挑衅我,我真想杀了他,可又怕你不高兴,就一次次地放过他……” 他顿了顿,又哑声道:“你从小就教我,让我仁厚待人,让我心胸宽阔,可是我有那样的父亲,天生心性不好,你若一直不回来,我真的没法撑下去,十全金丹,可成仙,可成魔,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变着法子威胁了一阵之后,顾雪城又放柔了声音,诱哄一般道:“你回来吧,等你回来了,我就举办大婚典礼,那个时候,雪白梨花开满凌霄城,天下宾客蜂拥而至,我会告诉他们,是我苦苦缠着兄长,非要兄长做我的道侣……” 他像过去那数千个日日夜夜一样,絮絮叨叨了许久,种种承诺,种种威胁,种种哀求,可是那具身体也和过去那数千个日日夜夜一样,长睫低垂,不言不语。 “哥哥,你能不能看我一眼,就一眼……” 顾雪城声音渐渐哽咽了,他看着那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回想着青夏的笃定语气,回想着众人的苦苦劝诫,回想着白晨雨绝望凄厉的恶毒咒骂……慢慢地,一股极深极深的寒意从他心底渗了出来,一个他从来不敢想,也不愿想的念头,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或许……或许那人早就不在了。就像他的族人说的那样,身体化为他生前最喜欢的雪白梨花,魂魄化为天地之间渺茫的灵气,来得干净,走得洒脱,从此无处可寻。 因为那人是小狐仙,因为那人死而复生过,因为那封温柔宽慰的绝笔信,因为九年前那场如梦似幻的心魔幻境……让自己有了幻想的余地,有了可笑可怜的祈盼。 于是,自己死死抓着那几根救命稻草,不愿面对冰冷的现实;不愿面对白晨雨恨之入骨的恶毒咒骂;不愿面对根本找不到一丝魂魄的事实;不愿面对众人把自己当成疯子般的怜悯目光…… 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人以前回来过,所以这次还会回来,然后拼命寻找天材地宝,拼命为他重塑身体,细心做好各种准备,满怀期望地等待着…… 整整十二年了,自己竟然一直固执地相信着,被那样残忍地羞辱凌虐之后,满头长发一片雪白之后,心灰意冷地从云雪楼上一跃而下之后,那人还会回来。 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顾雪城渐渐有种浑身发软的感觉,好像苦苦支撑了很多年的脊柱,忽然被毫不留情地狠狠抽走了,胸口一片空空荡荡,仿佛大梦初醒一般。 原来,那人已经死了十二年了。 第74章 那人已经走了,那人已经离开整整十二年了,只是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不愿面对,不愿相信,不愿承认,死死抱着那几根救命稻草,拼命骗自己。 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太可悲了,也太可恨了……白晨雨固然应该千刀万剐,但是有一句话他说得没错,是自己这个该死的赝品,鸠占鹊巢,恩将仇报,害死了那人,还不愿承认,不愿面对。 顾雪城望着白玉大床上那个沉睡的人,右手轻轻抚摸着对方温和秀雅的脸颊,左手缓缓贴上了自己的丹田,细细感觉着丹田里面那颗guntang的十全金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