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樊笼 第97节
“三日后李臣年要与我们讲一个孤本,我有些看不懂的,能否去请教你?”郑琇莹难得抓住机会,低声问他。 “三日后?”崔珩顿了顿,“我那日刚好有事,恐怕没时间。” 他说完便离开了,甚至没告诉她是什么事。 郑琇莹微微羞窘,但也不敢追问,只好进了房间。 里面,雪衣却脸颊微红,果然还是逃不过了吗? 见人进来后,她才立马敛了敛眼神,端直了脊背。 郑琇莹又将对崔珩的解释对雪衣解释了一番。 雪衣听了一边,心生犹豫,只淡声道:“我不怪jiejie,山里意外本就多。” 郑琇莹日后若是能嫁给崔珩,将来便要掌管整个公府。 她料想陆雪衣便是有猜测也不敢多说什么,真正要紧的是崔璟。 于是寒暄赔礼了一番之后,郑琇莹才拐着弯问道:“meimei,听说你是同那窃贼一同坠崖的?你未免心太软了,你当真是被骗了,那人不是好人。你放心,你同男子一同坠崖这件事我定然不会告诉二夫人,绝不会有损你的名声,但这窃贼在外恐会祸害更多的人,你可知他的去处?” 郑琇莹明着说不会告诉姑母,但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拿名声威胁她。 雪衣微微侧目,直到现在才信了二表哥的话。 这位郑娘子当真没那么简单。 但她为何这般针对一个奴隶? 以王景的性子,分明不可能偷盗的。 雪衣留了个心眼,没说实话,只说:“他掉下了溪水,被冲走了,恐怕凶多吉少了。” “一千多卫兵都没找到吗?”郑琇莹仍不放心。 “没有。”雪衣仍是摇头,片刻,又补了句,“不过好像听闻有人看到过一具残骸,听说是被狼群吃了。” 她有意试探,郑琇莹却果然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死了便死了吧,反正一个窃贼,也不值得声张。” 得到了答案,郑琇莹也无心再周旋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并未告诉他人。”雪衣答道。 “那meimei好生歇着吧,有需要的尽管同我说。”郑琇莹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窃贼死了也好,起码于你的声名无损了。” 雪衣点了点头,两人这便算是默契地交换了把柄。 但等郑琇莹走后,雪衣看着她明显轻松下来的脚步却微微皱眉。 王景到底得罪过她什么,让她这样痛下杀手? 雪衣不解,打算找个机会得去问一问王景才行。 但这次失踪后,姑母看的她更严了,出门的对牌愈发不好拿了。 雪衣正踌躇的时候,往后一躺,忽然从枕下摸出了一块玉佩。 拿出来一看,正是她先前当掉,惹怒了二表哥的那块。 他何时又还给她了? 雪衣沉思了片刻,发觉似乎正是他双臂撑在她腰侧的时候。 有了这块对牌,她悄悄地出门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二表哥为何又不告诉她? 雪衣摸着那玉佩,心情颇为复杂。 但一想起他方才令人难堪的要求,雪衣复杂的心绪又顿时消了下去。 原来这玉是那时候塞给她的? 又和上次一样,这玉只是得了好处后的补偿罢了。 她果然还是不能把他想太好。 他给她多少,就必然要索求多少。 雪衣抿着唇,隐隐又有些生气。 第69章 动摇 “陆娘子, 您又来了?”琴行的掌柜领着她进去,“您来的不巧, 这王景出去一趟后, 回来后不知怎的突然烧了起来,成日成夜的说胡话,这回恐怕是不能出来招待您了。” “怎会烧起来?”雪衣没料到。 但一细想也不意外, 溪涧的水那般冷, 他身子骨似乎并不太好。 “我去看看。”她提着裙摆上楼。 毕竟只是铺子里的伙计,王景的住处颇为简陋,只是阁楼上的一间极窄的杂物间, 遍地的木料里塞了一张床, 勉强够一人躺下。 其余的,连落脚之地都难找。 不过他似乎是个爱斯文的,这屋子不大,东西虽多,但收拾的颇有条理,里面的味道并不难闻。 雪衣注意到, 他甚至在床边放了一块擦琴弦用的香料,用淡淡的木质清香掩盖住了药味。 这王景, 从前的家世恐怕比他说的还要不凡。 雪衣走近的时候, 他仍在昏睡, 额上冷汗直冒,口中还不停地呓语着什么。 雪衣侧了耳想听,却听不清。 还是掌柜的告诉她:“这王景也是够怪的,先前一直在喊着‘别走’, 后来一直又赶着人‘走开’, 真不知他是梦见什么人了, 才这般胡言乱语。” 雪衣由这句却忽然想到了郑琇莹。 王景从前大概是认识郑琇莹的,所以才去见她,没想到反被污蔑,险些丧了命。 这话恐怕大概是对郑琇莹说的。 越来越让人奇怪了。 “他还说了什么吗?”雪衣又问。 掌柜的摸摸脑袋:“仿佛还喊过阿娘,他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只是不知在不在了。” “他还有弟弟?”雪衣正纳闷,烧退了的崔璟忽然睁开了眼,猛然坐了起来。 他双目圆睁,虚汗直流,大口地喘着气,似乎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事。 “你又做噩梦了?”雪衣凑过去。 崔璟僵硬的眼皮动了动,缓缓转向身边的人:“陆娘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被一棵树拦腰挂住了,倒是你,为了救我摔了下去,才叫我于心难安。”雪衣递了张帕子过去,示意他擦擦汗。 崔珩却没接,只抬手用袖子抹了抹:“我是个粗人,用不着帕子。娘子也是为了救我才跌下去的,我自然要救。” “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你救我却是舍命相护,算起来,你救我的恩情还要更大些。”雪衣推拒道。 “娘子早些把我从胡商手中买来,何尝又不是救命之恩?”崔璟亦是格外客气。 两个人不停地说着“救”字,帕子推来推去,最后手一滑掉在了地上。 两人皆笑了。 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那些虚礼也不必太讲究了。 “你就拿着吧。”雪衣重新递了块干净的,捡了个木凳坐下。 “好。”崔璟也不再推辞,拿了帕子擦着额上的汗。 他觉得这位小娘子似乎同他从前所见的那些贵女皆不同,比如郑琇莹,她是绝不会踏足这样的屋子的,更不会将帕子交于一个粗人擦汗。 莹娘,一想起她,崔璟心口又像是被狠狠扎了一箭。 “话说回来,你那日为何突然去了骊山,你和郑娘子是否认识?”雪衣问道。 “我与她,曾是旧识。”崔璟知道瞒不过她。 “既是旧识,她见了你应当欢喜,何故要这般对你?” “我……” 崔璟顿了顿,这正是他这两日梦魇的缘由。 莹娘何故要杀他? 想来大约是恨他无用,根本不愿让他回去吧。 他未过门妻子尚且如此,焉知他母亲与二弟不是这样想的? “是我犯了大错。”一口腥气涌上来,崔璟猛咳了几声,一手紧抓床沿,眼中泛着红,“我早该死了。” “你慢些。”他这副样子似乎极为痛苦,雪衣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犯的是何错。 “你错了自有国法处置,国法不管,还有家规,再怎么样,也不该动用私刑。” 雪衣劝道。 她最恨这样仗着世家权力藐视国法的行径。 她的母亲便是这般被生生贬成平妻的,她曾想让母亲写状纸去上诉,但状纸根本递不出江左。 崔璟不语,只是双目仍是赤红。 “你不是梦中喊过母亲和弟弟,你这样自暴自弃,若是教你亲人知晓了,定然十分伤心。”雪衣接着道,“有什么心结不妨回去之后坦白,便是再严重的,打一顿,骂一顿也就过了,亲人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我母亲……”崔璟双眼闭了闭,“她是个极好的人,我不愿再叫她cao劳。” 从前父亲看重二弟,母亲便对他偏爱些,勉强维持平静。 “那你弟弟呢,长兄如父,他待你定然十分敬重。” 雪衣又道,其实有些迟疑,毕竟大家族里兄弟阋墙的事情并不少见。 崔璟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