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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来看看吧,屡破悬案的九公子,希望你看完之后能给出令人惊喜的见解。”裴折引着金陵九往大堂去,那里是知府大人吊死的地方,因衙门有要求,大堂一直保持着上元夜时的样子,血都被清理干净了,用滑石描出了血迹的分布走向。 金陵九是第一次来这里,循着血迹绕了一圈。 比这新鲜的案发现场裴折都看过,他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金陵九。 比起死透了的知府大人,裴折更好奇金陵九。 知府夫人不在旁边相伴,待客之礼还是做到了七八分,刚离开不一会儿,就有下人端着茶过来了。 这下人年纪不大,低着头往大堂里走,一想起知府大人是在这里吊死的,就腿软得不行,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挺挺地朝大堂里栽去,同时,他手上端的茶水也泼了出去。 金陵九躲避不及,正正好好、稳稳当当地被泼了一袖子茶水,再一次应了回回见面都得脱件衣服的前言。 裴折撩起眼皮笑了,视线在金陵九身上逡巡,幸灾乐祸地吹了个口哨:“嚯,脱吧。” 第26章 下人约莫十几岁的年纪,圆脸大眼睛,唇边有颗痣,他到府上时间不长,一见自己闯了祸,登时慌了神,颤颤巍巍地去擦金陵九的袖子:“公子,我不是故意了,我,公子大人有大量,我给您擦擦。” 他动作太快,金陵九一时间没躲开,反应过来后侧了侧身,将袖子拽出来:“无碍,你先去收拾茶盏吧。” 不光茶水泼了,杯子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地上画出来的血迹线都被染湿了,晕开一大块。 下人脸上满是惶恐,听到他的话稍稍安了心,忙不迭点头,蹲下身去收拾碎瓷片。 金陵九往旁边让了让,低头瞧着自己湿了的袖子,看不清什么表情,他被泼上茶水的那只手一直攥着,茶水是热的,冷白的手背上被烫得泛起一片红。 这案发现场不是前几天没打扫过的时候了,泼上点茶水影响不大,裴折站在一旁,并未过多苛责。 下人很快收拾好碎瓷片,又躬着身道歉,给金陵九赔不是,然后才离开大堂。 裴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刚才那声口哨足以证明。 金陵九今日转了性,竟隐忍下来,对湿了的袖子置之不理,沉沉地盯着裴折:“裴郎这般,可令人心寒。” 裴折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玩笑时总拖着调子,叫人一听便知,这时说的不是正经话,金陵九不带笑模样,用那把冷清的嗓音说着这种话,裴折一时之间还真分辨不出,这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尤其是金陵九那句“裴郎”,听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恨不得往后跳到离金陵九三尺远。 “咳咳,什么心寒不心寒的,九公子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金陵九垂着胳膊,抚了抚被泼上茶水的手背,“淮州城内人尽皆知,你我二人私交甚笃,要好到同榻而睡抵足而眠,如今我被烫着了,都不见裴郎着急担心,且说你是不是令人心寒?” 裴折:“……” 金陵九仍嫌不够,可着劲的臊他:“久闻探花郎温柔体贴,对乐妓尚能细心安抚,到面对亲密无间的友人时,却这般薄幸。” 听着金陵九的指责,裴折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特别想问他:你们江湖是不是多草莽,没念过书,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也不知道类似于“薄幸”这样的字词不应该用在你我之间? 但他能问吗? 自然是不能的。 且不说流言四起的始作俑者是自己,便不是,正大光明地问天下第一楼的九公子是不是没文化,和骂整个江湖的人也差不许多了,一准是缺心眼了才能做出来的事。 祸从口出,裴折向来不做这些拉仇恨的事。 因而他只是转过身,冷静地对着左屏喊道:“傻愣着干嘛,赶紧过来给你家九爷换个衣裳。” 也不知这左屏是怎么了,往常金陵九出一点事他都紧张得不行,拿着备用的衣服跟前跟后,今儿个却一点都不上心。 裴折怀疑,左屏瞎了。 知府大人的府邸修葺得十分华丽,比淮州城粗制滥造的桥墩好了不知几百倍,大堂前是宽敞的院子,院子一侧假山小池塘样样不缺,早春的树枝还是光秃秃的,只有细弱的枝条垂在冒着寒气的水面上。 左屏和云无恙站在池塘边的树下,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相对无言。 实际上在裴折喊话之前,云无恙试图和左屏搭过话,他是个嘴闲不住的性子,用裴折的话来说,就是上辈子是个哑巴,这辈子唠叨不停。 “你家公子被泼了茶水,你怎么不去看看?” “今儿个怎么不紧跟着你家公子了?” “喂,姓左的,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问了一大串,但左屏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云无恙,也没对金陵九遭茶水泼身的事发表意见,直把小唠叨当空气,气得云无恙恨不得扑上去咬他。 主子的待遇没比书童好多少,左屏也没给裴折眼神,直到金陵九发了话,左屏才转身往外走。 他们是坐马车来的,带了备用的衣裳,左屏服侍金陵九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抱着沾了茶水的衣裳退回树下,全程没给围观的主仆俩一个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