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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仙尊被当众退婚后 第11节

    双脚着地,宿问清倏然清醒,他向来不用人说都知道怎么做,害怕柳妄渊厌恶,第一时间撤开,谁知一个抬头发现帝尊的脸色莫名难看,怎么说?宿问清有些忐忑,难道是抱了自己一路胳膊酸?

    怎么可能?

    但宿问清很是珍重眼前这人,一点儿可能性都不放过,问道:“是不是胳膊不舒服?”

    这里无需火光都亮如白昼,柳妄渊的脸泛出一种釉般的冷白,他低垂着头注视着宿问清,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小月牙,让素来喜怒不辨的男人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温柔,半晌,柳妄渊沉声:“不舒服,怎么了?”

    果然,问清仙君自觉抓住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想了想,抬手捏住忘渊帝的手腕,然后自下往上,一点点揉搓着,力道适中,轻柔舒适。

    这等待遇,忘渊帝原本没事的胳膊都隐隐困了起来。

    柳妄渊带着宿问清坐在府邸前的一块大石头上,随口询问:“这里的月色是不是很好?”

    “是。”宿问清自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风景清绝,再难一寻。

    两人就岐麓山的一切展开了讨论,一粒石子一株草都变得妙趣横生起来,这个过程中宿问清一直给捏着胳膊,捏得忘渊帝时不时舒服地眯眼,开始明白为何一些人要找寻道侣了。

    凡间有句话,叫做“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点儿道理。

    柳妄渊的领地意识很强,不然也不会占山为王,然后设下令人魂飞魄散的禁制,千百年来追求者无数,但过眼烟云,他也从没想过让人住进来,岐麓山得天地福泽,灵气逼人,除了他谁配得上?现在再这么想,心中就出现了一个不甚清明的模样,白衣出尘,清俊无双。

    柳妄渊不由得扭头去看宿问清。

    他的目光总给人很认真的错觉,宿问清招架不住,不敢对上,只低声问道:“帝尊在看什么?”

    “自然是看美人。”柳妄渊没皮没脸惯了,“对了仙君,我小小八卦一下,这些年来跪求与你合籍之人是不是很多?”

    宿问清摇摇头:“没有。”

    柳妄渊不相信:“别骗我。”

    “真的。”宿问清解释:“因为有未婚夫的缘故,没人提及。”

    “轰——”平白无故一道惊雷,柳妄渊的心跳跟着他整个人都怔住,什么?!

    “你有未婚夫?”忘渊帝的嗓音不复平时那般底气十足,带着点儿辨不清的阴沉情绪。

    “没了。”宿问清察觉到气氛不对,明明柳妄渊也没说什么,但他却莫名心虚,试探而又小心翼翼地解释起来,“周可为,瀛洲仙岛的少主,一直在天岚派同我一起学习,但是他与我彼此无意,他喜欢我师弟白冷砚,这次我修为全废,婚事自然是告吹了。”

    柳妄渊紧盯着宿问清:“不觉得很失落?”

    “不失落。”宿问清坦坦荡荡,“我不喜欢他,即便我修为仍在,倘若婚期真的逼近,我也会想办法推掉,有些事情我可以答应师父,但有些不会。”

    乌云散开,柳妄渊的心情一如月色,畅快无边。

    “胳膊还困吗?”宿问清询问。

    “好多了。”柳妄渊装得挺像,正欲说什么,身侧的人忽然一声闷哼,身体比思考快,他一把抱住失去平衡的宿问清,将人带进了府邸。

    岐麓山的时间流逝跟外界不同,两人看似只聊了几个时辰,实则外面已有两日,按照宿问清之前的吃药频率,已经大大超过了。

    筋脉续不上只能折磨他,将人放在软榻的功夫,宿问清嘴角已然见了血,柳妄渊用力捏住他的下颚,“别咬!”说着从纳戒中掏出丹药,喂宿问清服下。

    熟悉的昏沉,宿问清睁不开眼,或者睁开了,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柳妄渊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疼痛这次来势汹涌,凡人之躯实难抵御,他只能继续咬唇,可这次唇舌刚一动就被制止,然后嘴里被塞了柔软的东西,宿问清想都没想就直接下口,血腥味散开,凝聚在心口的燥热疼痛散开一些。

    柳妄渊斜坐在床边,右手被宿问清咬得鲜血淋漓,但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正拧眉想着药方怎么配,先前的旖旎暧昧荡然无存,只剩下现实清冷的嘲讽,宿问清筋脉的修复速度根本敌不过他身体的衰败,按照凡人的寿命,可能也就几年时光。

    几年……柳妄渊心口蓦然一紧,弹指一挥间呐。

    宿问清这一下昏睡了两日,但他脑子清醒,以为在岐麓山,谁知涌入耳中一阵喧闹跟叫卖,他一个激灵,正要起身就被按住了。

    “急什么?”柳妄渊沉声。

    “帝尊……”宿问清嗓子发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柳妄渊无比信任,少了那份端肃,说出口的话亲昵而带着几分撒娇意味,“这是在哪儿?”

    忘渊帝:“……”

    柳妄渊缓了缓,沉声:“封城,今日是文宴跟洛微的婚礼,我担心你赶不上热闹。”

    宿问清:“……”行吧,这个锅他背了。

    第二十四章 他来讨债了

    封城自三日前就陷入了一阵喧嚣鼎沸中,封城城主大婚,闻讯而来的人实在不少,玲珑塔夜夜亮着,将其上方的夜空晃得如同白昼,远远一瞧像是从神界掉落下来的奢侈宝器,加上那颗即将问世的血灵珠,围观者摩拳擦掌,想着能沾点儿灵珠上的气运也算莫大的福泽。

    此时日落西山,整个玲珑塔笼罩在晚霞凄凉的光华中,如同垂暮古树上的血色。

    宿问清刚坐起身没多久就被柳妄渊喂了药,这次倒不是令人神智昏聩的,相反,吃完还逐渐清明起来。

    “调理内息的,对身体无害。”柳妄渊开口,“你打坐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喊你。”

    忘渊帝从前可不会让宿问清打坐调息,因为多少会牵动体内灵力,如同干枯废井,你非要把剩下的一两滴水活生生抽出来,但这次不同,短暂的刺痛过去,久违而熟悉的灵气在丹田内汇聚,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是对宿问清而言已经算极好的开端。

    渐入佳境后宿问清一时间忽略了外界,所以并不知道柳妄渊是如何大剌剌地盯着他看。

    整个封城忽的一静,空中的鸟雀都不见了踪影,随着一道悠长的号角,日头彻底隐于山后,夜色一点点吞噬而来,玲珑塔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中从第一层蔓延而上,亮的晃眼。

    十里长街,送亲队伍整齐而严肃,城主娶妻,需要行过封城近千年的流程法度,才能迎来普天同庆,在此之前任何一点儿动静都是亵渎。

    两侧凡人微微低头祈祷着什么,宽大宏伟的辇车四角坠着象征镇邪驱魔的白泽玉器,红色的轻纱飞扬,跪坐于其中的人若隐若现,有胆大的偷偷觑一眼,立刻为这种朦胧清雅的所风姿倾倒。

    坐在中间的自然是洛微,他像是跋山涉水受尽苦楚的旅人,终于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珍宝,全然不顾那东西是不是抢来的。

    柳妄渊淡淡瞥了他一眼,深深觉得不过如此。

    “仙君。”柳妄渊轻车熟路地上前,揽住宿问清的腰,紧挨着的掌心相对,渡了一点儿灵气过去,以防青年受惊行岔,一抹惊鸿从窗沿飞出,柳妄渊带着宿问清转瞬间到了玲珑塔顶。

    这里每一层都有严密的守卫,血灵珠已经被置于八面雕花的木椟中。

    灵珠通体鲜红,约莫鸡蛋大小,期间有华光如云雾般流转。

    宿问清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内丹,色泽如血,一般取自于妖修身上,过几天十年一度的门派试炼将会在天岚派开启,秘境大门内精怪无数,所猎杀的数目以所得的内丹为判断标准,宿问清就是这么过来的,再清楚不过。

    而这颗内丹是谁的,不言而喻。

    “死局。”宿问清浅浅叹了口气:“术士无能,只把这里布置成灵气汇聚之地,却不知精怪内丹与正统道法互逆,受其影响,这里反而会成为极大的聚阴之所。”然后吸引来怨念无数,如此看来,封城的气数断绝就在今日。

    “你不打算阻止?”柳妄渊又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靠在一根柱子上,神色不明地看着宿问清。

    白燕山是个庸人,能接替天岚派掌门一职在柳妄渊看来就是狗屎运,偏宿问清还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很容易心软,今夜若是血流成河,他能眼睁睁看着吗?

    出乎柳妄渊预料,宿问清轻轻摇头:“文宴只有将他欠的还清了,封城才能恢复平静。”

    宿问清敢说,阿鲤跟这座城的因果已经到了最后需要交待的时候,今日若丧命一人,那么这人在阿鲤一事上都曾推波助澜过,绝不清白。

    阿鲤如今满腹怨气,但他比一个人更有原则,那就是冤有头债有主。

    洛微随着文宴登上玲珑塔,忽然一阵妖风吹过,远处的天际雷鸣不断,这并非一个好兆头,洛微脸上的笑意散去一些,不知为何从那日宿真二人离开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但是……洛微掩于袖中的手深深捏紧,不可以在最后关头出错。

    “别怕。”文宴轻声安抚,嗓音温润宠溺,可神色却不轻松,眼底隐隐藏着几分焦急跟决绝。

    他们在万众瞩目中立于机关升降上,一点点登至玲珑塔的最高处,这里风景绝佳,世间万物都变得渺小,洛微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有些癫狂地勾了勾唇,他做到了,哪怕阿鲤真心对文宴如何?哪怕他就是文宴要找的人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败涂地,即将连具尸骨都保不住?

    脚下的欢呼声在顷刻间刺破云霄,这些庆贺跟欢喜成为了粉碎洛微心头二十多年自卑跟胆怯的利器,他感觉心脏紧紧一缩,灵魂瞬间飘然起来,青年吸了口气,隔着一层单薄的盖头露出充满贪欲跟狠厉的视线,他伸出手,去抓那颗内丹。

    术士说洛微被阿鲤下了蛊毒,需刨出他的内丹,在大婚当日灵气鼎沸之际让内丹接受人间的烟火气息,然后让洛微服下,方可解蛊。

    文宴信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中突兀地冒出几声尖叫,一开始众人并未放在心上,然后尖叫从外围蔓延进来,惨烈程度终于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满月不知何时亮起,河水一次次愤怒地拍打着城墙,原本坚固的巨石开始诡异的出现裂缝,水痕带着难掩的腥味涌来,随着一个小口子破开,城墙rou眼可见的分崩离析,不管距离远近,都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淹没。

    大婚的喜庆荡然无存,凡人在尖叫声中逃命。

    城武卫急忙护着文宴跟洛微下去,文宴脚下踉跄,他忽然从洛微手中抢过那颗内丹,神色莫名凶狠,像是生怕被夺走,可升降机关一个剧烈的晃动,内丹不受控制地从他手中跌落,红光自百米高空坠下,“噗通”一下砸进水里。

    文宴徒然瞪大眼睛,然后下一秒,他整个人怔住,仿佛得见鬼魅。

    从水面上浮起一个脑袋,依旧精致温和的长相,眉眼却载满了恨,阿鲤直勾勾盯着文宴,末了残忍一笑,钻进了水里,残破的鱼尾一闪而过,清晰传达出一个信息——他来讨债了。

    第二十五章 毫不留情

    宿问清也看到了阿鲤,他转头望着柳妄渊冷峻无暇的侧脸,男人眉骨处下陷的阴影让他显得有些阴郁,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期待一场精彩的表演。

    “文宴哥哥!”洛微整个人陷在文宴怀中,看到这种阵仗不免害怕,他一直都觉得将文宴从阿鲤手中抢回来、成为城主夫人就是最大的胜利,从未想过阿鲤也有放下一切,下手狠辣的时候。

    河水汹涌而过,冲刷走一切浮华跟龌龊,大街小巷空无一人,文宴很是恍惚,直到身侧的近卫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掉了脖子,热血飞溅一脸,文宴整个人宛如雕塑,只是瞳孔轻轻颤了颤,片刻后,他僵硬地看向某处。

    阿鲤坐在一个漂浮起来的草席上,对上文宴的视线,青年恍如第一次初见般纯净天真地笑了笑,他撑着下颚,似乎很喜欢文宴露出这种惊悚而悲痛的神情来,紧跟着,四周水域浮现出一个个脑袋,鱼尾在水面上交错拍打,这是生活于封城数百年的鲤鱼精一族,原本十分壮大,然后被文宴屠得只剩下这十几尾。

    他们都有父母手足,在那一场血腥中仇恨深埋,哪怕数量上不够,但到底是精怪,加上阿鲤一直不断提升修为想要冲破禁忌,在忘渊帝的帮助下一步迈入元婴期,鲤鱼精一族的地位实力瞬间抬升好几个档次,风水轮流转,也该文宴体会一下剥皮剜骨的滋味了。

    文宴大梦初醒般扫视四周,然后怒瞪着阿鲤:“你到底在做什么?!”

    阿鲤静静看着文宴暴跳如雷,过了许久,他没再从男人脸上看到除了愤怒以外的其它情绪,终于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文宴。”阿鲤轻声,冷得如同布加山上万万年难以化开的霜雪,“你凭什么觉得你现在还有能资格对我横眉冷对?”

    文宴周身一震,这句话像是狠狠锤烂了他心底的某处屏障,惶恐透过缝隙渗出来。

    文宴至今的所作所为,不管他承认与否,其中仰仗阿鲤心里爱着他的成分居多,说白了,有恃无恐罢了,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爱烟消云散了呢?或者想过,只是不敢深入去想,总觉得熬过一天算一天,等他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再将阿鲤放出,阿鲤那么爱他,一定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文宴在夜深人静之时,尽全力摒弃阿鲤会怨恨他的想法。

    阿鲤薄唇轻启,“带上来。”

    然后文宴听到了洛微惊慌失措的吼声。

    一个人被扔上了草席,满身是血,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得瑟瑟发抖,瞧着油尽灯枯,赫然是洛星。

    “你们兄弟二人为了赶走我,当时在城主府什么手段都用了。”阿鲤说着轻抚洛星的脸颊,指甲逐渐锋利起来,他轻轻一划,就在洛星脸上留下了一道足以毁容的血痕,“还记得吗?你说我一身狐媚,就是凭借这张脸勾|引文宴,在被我刚开始囚禁的时候,日日前来用刀割我的脸,好在我是精怪,修复力不错,可凡人就不一样了。”说完又在洛星脸上狠狠留下两道:“滋味如何啊?”

    洛星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阿鲤!”洛微声嘶力竭,“你放开我弟弟!否则文宴不会原谅你的!”

    “你怎么还是不懂呢?”阿鲤抿了抿指甲上的血,又一脸嫌弃地偏头吐掉:“今日是你跟文宴血债血偿的日子,你们命我都要,原谅不原谅的就有点儿贻笑大方了。”

    “别……”洛微终于相信阿鲤就是来复仇的,他仓惶地摆摆手,喜服已经在河水的浸泡下变得狼狈不堪,“别伤害我弟弟,阿鲤,你有什么冲着我来。”

    “一个都别想跑!”阿鲤彻底冷下脸,风雪自他周身散开,吹来压抑许久的血腥味,阿鲤用鱼尾将洛星拍进了水里,青年仰面沉入,透过扭曲的水镜看到了一个魂牵梦绕的人,柳妄渊携着宿问清立于玲珑塔塔顶,冷眼看着洛星一点点失去呼吸。

    洛星曾经对阿鲤所施加的恶行罄竹难书,他埋藏自己的人性,又躲在一副天真无邪的壳子里,恰恰是忘渊帝最厌恶的那类。

    文宴不可能束手就擒,两方交战,城武卫拿着最精良的武器对着河里的鲤鱼精狂射,一个不慎就要被鲤鱼精从背后一鱼尾拍进水里,然后活活缠绕溺死,仇恨不断碰撞,一时间河水中潮红蔓延。

    文宴将洛微护在身后,神色警惕地盯着水面,一只鲤鱼精忽然飞跃而出,看向文宴的目光恨不能生啖其rou,她的丈夫跟孩子都在那一场浩劫中丧命,她因为跟着族中长老出去历练所以躲过一劫,回来看到丈夫为了保护儿子,鱼尾都被生生切下,此间心痛,非天地覆灭,江河倒流不能消除。

    “你还我!!!”鲤鱼精嘶吼着扑向文宴,甲如利刃,劲风贴面而过,顿时削下文宴的一小撮头发。

    但文宴到底不是无能之辈,剑术是请最好的老师教的,他剑锋挑开鲤鱼精的长甲,反手狠厉劈下!若不是鲤鱼精反应够快,这只手定然是保不住的,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撤离,为丈夫跟儿子报仇是她活着的最后希望,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岂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