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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论道的太后 第48节

    说完又亲自上来扶着我进了内殿。

    此刻,哪怕我与皇帝做了三十年夫妻也不免感慨。

    怪道别人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几日之前恒郡王还是朝廷人人巴结的红人。

    不仅是手握实权的皇长子,又是头一位封王的。

    儿子出息,同朝廷的中书省做了亲家。可谓文有中书令,武有荣都尉。

    外人看来,即位东宫也是水到渠成。

    怎料得,一夕之间,繁华倾覆。

    不过一道圣旨的事。

    正月过完了的时候,皇帝下了旨,原中书令梁启草菅人命,霸揽朝政,结党营私不知侍上恭谨,原应赐死,上念其早年有功,因革其职务,收其家产,令其与妻文氏流与幽州。此生不得重返京都。

    皇帝重罚了梁启,却终究顾念着郑焕,只是将其手上的差事交给了旁人,令其居家养病。

    原该立时将榕哥儿派往闵州的。

    此时也下旨道,因他母亲病重,榕哥儿可到四月里再启程前往闵州,并携其妻梁氏随行。

    捎带的,景妃的禁足令也解了。

    事情到了这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只担心簌絨,她不过是靠着母家才嫁到恒王府,如今母家没了,恒王府也受了不小的牵连。

    只怕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我虽有意庇护她,却又不敢太过明显,让恒王府觉得她和皇后关系密切,对她往后在王府的日子没有好处。

    毕竟如今,恒王府才是她的家了。

    第十四章 长恨歌

    ?

    今年,京城的春天来得早,不到三月份的时候桃花就开了。我的身体随着日头变暖也逐渐有了起色。

    再加上上回皇帝不知从哪里寻访到了一位名医,说是祖传专攻女科的。

    因此皇帝破格将他召到太医院为我调养身体。

    我喝了那太医的几服药确实有了好转,皇帝大喜,不仅赏了他许多银钱,还让他以后专门为我调理。

    我自己的身子我是知道的,不过是早些年没有作养好,而今年纪渐长,欠的债找上门罢了。

    日子能不能爽利,都是听凭老天爷的。

    如今有了起色,多是今春京城气候暖和之故。

    可是皇帝高兴,我心里暖和,因此也不再说别的。

    我的身子好些了,四月里榕哥儿启程前往闵州的时候,景妃却病了。

    我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因此也吩咐太医们好好照料,又派苏泽过去亲自料理。

    景妃年龄比我还大,但胜在平常身子康健,时一病却很吓人,连着高烧四五日不退,还满嘴说胡话。

    我让太医挨个诊了个遍,都道是思虑过度,心悸之症。

    我知道景妃的心病是什么,无非是心疼榕哥儿去闵州路途遥远罢了。

    我觉得不免有些担忧过了,一个男孩子,如今也娶了媳妇,在外头历练历练也不是什么坏事。

    若干的好,兴许不到三年便调回来了。

    到时有了外放的经验,在朝廷里升迁也有个说头不是,景妃怎么想不明白呢?

    况且闵州虽远,刺史到底只是个文职,办差的时候也不用风吹雨淋。

    不比我的灿儿,在军营里刀枪无眼的不说,去巡视河堤还差点被江水冲走。

    我不也没说什么?

    此时多说无益,我只能好言相劝,让她想开些养好身子要紧。

    景妃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眼含热泪道,娘娘…请娘娘体恤臣妾,榕哥儿是臣妾的命根子呀,他打小儿娇贵,去不得闵州啊。

    臣妾此番只求娘娘,等陛下气消了,替臣妾在陛下跟前求求情儿,把榕哥儿调回来吧……

    我心里一怔,景妃是糊涂了么?

    朝廷又不是陛下一个人的,此番榕哥儿还没到闵州呢,就让陛下下调令把他调回来,让文武百官怎么看待?

    哦,一说就是我们家孩子娇贵,谁的孩子不娇贵?

    奈何这话我又不能跟她明说,只好捡着些好听的好言好语哄着她。

    景妃自从榕哥儿启程,担忧的可谓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我看着她躺在床上老泪纵横,卑微哀求的样子,心里头也是一阵的心酸难受。

    早些年,因为郑焕他们拿悯毓贵妃的事挑唆郑灿的时候,我是挺生气的。

    因此使了心思在后头推波助澜的给景妃灌迷魂汤。

    可是如今看着她这般虚弱痛苦的样子,我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今年虽说气候好,春天来得早。但耐不住夏天热的也早啊。六月初的时候空气已经燥的不行了。

    我这身子已经不能用冰了。

    因此,我盘算着让苏泽找人在后院儿的槐树旁给我砌个天棚出来,也好晚上乘凉用。

    谁知苏泽抿嘴一笑道,娘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您去年因为什么病来着,心里头没谱么?

    还不是您晚上睡觉满屋子放冰块着了凉,这回刚舒坦了几天呀,您就又要折腾。

    我不折腾行么,你瞧瞧这天热的,晚上我是一点也睡不着,那什么,你给我砌个天棚今年就不用冰了。

    我叹气。

    她不再理我,径自出去了。

    这天是真热呀,知了都不叫了,好在景妃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榕哥儿到闵州以后给景妃写了信,说一切都好,路上也顺利。

    至此景妃才宽心了。

    苏泽最后还是找人给我沏了个棚子。

    虽说不算大,但胜在小巧精致。

    此番棚子砌好,我便派人去叫了景妃过来,请她跟我一道喝茶。

    谁知,景妃还没来呢,皇帝身边的总管便匆匆忙忙的过来。

    娘娘,陛下晕过去了。

    我心里一紧道,怎么回事呢,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晕过去了。

    陛下晨起时身子便不适,没有上朝,一直撑着没叫太医,谁知这会子竟晕过去了。

    我一边站起来要往养心殿走,一边气急道,陛下身体不适没有上朝你们怎么不来报我?

    总管赶忙跟上道,奴才是要来的,陛下不让,怕娘娘知道了忧心。

    太医瞧过了么?

    这会子正瞧呢,奴才这厢先来报了娘娘。

    我到的时候太医们已经诊的差不多了。

    为首的太医告诉我,皇帝这回晕厥乃是数日来思虑过甚,心脉受损以致身体发虚。

    加上连日来天气炎热,有些中暑之故。

    我点点头道,劳烦大人们了,且去开药吧。

    待太医们都写药方去了,我才让宫人内侍们都出去,又将皇帝的总管召来吩咐道,此次的事,除了养心殿的宫人们,还有谁知道?

    再无旁人了娘娘。

    我点点头道,差事办的不错,也不必通知后宫的嫔妃们了,你只告诉下头的人,谁敢乱传,必定乱棍打死。

    总管忙道,娘娘放心,早吩咐过了。

    想了想我接着道,你去告诉下头的人不必来伺候,只你在殿外守着就是。取些热水来,我亲自守着陛下。

    是,娘娘。

    我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皇帝,只觉得一阵心疼。

    这几年我尽顾着看自己多了几根白发,长了几条皱纹,却不曾发现,原来他也这么老了。

    我伸手摸了摸他不再年轻俊逸的脸庞,他连昏迷都是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真不知是什么事值得他这般忧心。

    我轻轻将脑袋搁在他身上,我才知道,这一刻我竟是那样的心疼他,依赖他。

    我母亲说,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够逃过色衰而爱驰的悲剧。

    当你皮肤松弛,皱纹丛生,鬓发灰白而稀少的时候,便再没有能够留住夫君的资本。

    外头许许多多的白发夫妻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举案齐眉。

    可是我何其幸运呢,我的夫君是人间帝王。

    尽管他年轻的时候不爱我,可是夫妻三十多年,他一直敬我护我。

    如今我年老色衰,容颜不在,他也不曾嫌弃。

    还是将我放在心上,为我寻访名医,照应我的身体。

    如此这般,我还求什么呢?

    便是年少时倾心相爱的恋人,老了能落一个这样的结局也算无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