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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君,茶好了。” 倒茶之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回到自己座位,仿佛对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艳鬼。 少女久久不曾出声。 偌大的房间仿佛被人按下了静止键,静得几乎能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傅书新耳朵动了一下。 华幼安生他的气了? 不能吧? 只是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倒茶,这点小事她没道理生气的。 还是说,她又想出了什么刁钻古怪的法子等着他? 这般一想,他有些不敢去看华幼安的脸,板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指却紧张攥了起来。 下一刻,他听到一声娇喝——“表兄!” 这话噙着委屈带着撒娇,不是那种手到擒来的伪装,而是由心而发。 完全卸下心房的委屈撒娇。 对着那个被她唤做表兄的人。 傅书新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永远得体优雅的少女此时眼里噙了雾,痴痴看着对面楼宇,他丝毫不怀疑,下一刻她的眼泪便会夺眶而出。 ——那是一种近乎狼狈的失态。 是不应该发生在善于玩弄人心的华幼安身上的失态。 傅书新呼吸陡然一窒。 第17章 但事实胜于雄辩,眼前永远高高在上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乖戾少女,此时的确失了分寸,傅书新只觉眼前一花,矜贵自持的少女已夺门而出,毕竟是高门贵女,哪怕在偏远县城她的衣着依旧是十分华丽的,披帛与裙摆一起拖在地上,她提着裙角已极快的速度出门下了楼。 “县君!” “县君——” 门外响起侍女们的惊呼声。 变故出来短短一瞬,条件反射般,傅书新起身离座,但等他的脚榻上楼梯时,他又突然惊醒——他追出去做什么? 灵昌县君何等尊贵的一个人?出身显赫排场极大,无论去了哪,皆有女使侍从们跟在她身后,何须他去紧张她的去留? 踏在楼梯的靴子慢慢收了回来。 傅书新顺着楼梯口往外看,娇怯病弱的少女已走出明月楼,街上人来人往,她如逆水行舟,提着裙摆寻找着自己看到的人。 但那人的出现仿佛是一场幻觉,街上无人在等她,而对面的楼宇,也只是一家商铺,她不管不顾进了商铺,蜀锦的料子无论在哪都格外显眼,她的身影自十字窗柩处清楚印出来,小小的人儿似乎十分着急寻人,连肩头的披帛滑到手腕处都不曾发觉。 她的紧张毫不掩饰。 那是不该存在她身上的一种体质。 她应该永远优雅永远矜贵,永远风轻云淡玩弄人心。 傅书新眼皮狠狠一跳。 空气静了一瞬。 傅书新垂了一下眉。 片刻后,他缓缓走出房间,黑色靴子落在地板上。 ——那位被她唤做的表兄的兰陵萧辞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纵是九天之上的谪仙,也不该叫她如此失态。 傅书新一路追了过去。 “表兄——” “表兄,我知道你在这儿。” “你出来见我。” 对面的楼宇是商铺,一楼是店面,二楼是接待贵客的地方,傅书新刚走到一楼的楼梯口,便听到二楼上传来华幼安的声音,此时的声音与往日的她完全不一样,急迫的,不甘的,像是坠入无边梦境的痴迷人,只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至于外界如何,却与她没有丝毫干系。 傅书新缓步走上二楼。 等他到了二楼,他才发现二楼已被华幼安的侍从清了场,这家酒馆与明月楼格局差不多,只是明月楼更为富丽堂皇,而这家则偏清雅,楼上的客人尽皆离去,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纤细的少女快步打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间,苍白小脸因剧烈运动而微微泛着潮红,“表兄,你快出来。” “我看到你了。” ——她真的很在乎那位她不曾见到的表兄。 尽管此时的她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原来的小碎步也没了章法,单薄的身体几乎撑不起繁琐华贵的衣裙,摇摇欲坠如秋夜里的蝶,但她依旧在找着她的表兄,像是鲜花寻找阳光,飞鸟寻找枝头。 她对那位表兄的在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完全不同于对旁人的玩弄。 傅书新静了一瞬。 下一个瞬间,他听到一声叹息,“表兄原来不想见我。” 低低的,带着几分委屈,能叫人的心跟着揪了去。 傅书新抬头,纤弱的少女手扶门框,桃花面微微泛着红,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眼底,将她眉眼也镀上一层浅浅的红,像是在感伤,又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她清楚知道她想见的人在躲着她,可依旧会近乎失态去寻他。 他的行为与她无关,她的喜欢也与他无关。 两个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涉,互不打扰,荒诞到极点的融洽。 “世子爷怎会不想见县君呢?” 素月连忙上前道,“必是县君眼花了,看错了人,若是世子爷来了真源县,第一个要找的人便是县君,又怎会躲着县君不愿见县君呢?” “不,不是。” 华幼安轻轻摇头,“他就是在躲着我。” 长长的披帛拖在地板上,素月俯身捡起披帛,地板并不脏,披帛不曾沾上尘土,但她却并未把披帛重新披在华幼安肩头,只是交到身后小侍女手里,从另一个小侍女手里取来另一条新的披帛披在华幼安的肩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