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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隐入云层,万籁俱静时,她收拾妥当出门。花枝般的眉目笼在夜色中,那清如水的眸子瞬间蒙上暗影,恰似云遮月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她不会武,当然是从小门出去。 守门的下人忽然闻到一股花香,然后便靠在墙角呼呼睡去。她轻轻打开小门,如猫般悄然出了侯府。 不远处的屋顶之下,原本斜躺的男子一声轻叹,如落叶一般飘然追去。 世间很多事,大抵都是说易行难。即便是胆大敢干如苏离,独自一人行走在寂静的街巷时,难免还是有些神经紧绷。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一人行事。可是好巧不巧,每次都人陪着。一路畅行无阻,她心中并无恣意痛快,有的只是说不出来的失落。 这个时候,谢让在干什么? 她自嘲一笑,暗道自己还有心思想那个浪荡子。想必此时那人正和一群花娘嬉戏饮酒,或者是在赌坊与人大呼小叫。一个纨绔子弟,声色犬马才是他的日常。 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愿意牡丹花下死还是做一个酒后不归人,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他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世上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混混。 她磨了磨牙,不知为何有些咬牙切齿。 济世堂的后门开在一条弄子里,此时一片寂静。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摄魂草的香。摄魂草夜间开花,花白而有异香,喜阴不喜阳,常长在蛇虫密生之地。所以香气之中,还掺杂着毒蛇的腥气。 种草之人应是十分小心,那些草必是种在屋内,且密封严实。如果不是苏离的嗅觉异于常人,便是每夜从此地经过,怕是也觉不出任何端倪。 她隐藏在黑暗中,抽丝剥茧查至今日,明明她迫切想知道害他们全家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并没有预料中的愤怒与激动,反而无比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些踌躇不前。 林素素,林家。 这就是毒的出处,但绝不是毒的来处,林家背后必定还有人。 林家背后的人会是谁? 她身形刚一动,便闻到淡淡的药香。 男人修长的手拉住她,将她拉到更为黑暗的地方。两人离得极近,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一个药香清淡,一个幽香盈鼻。 苏离心下一喜,又蓦地变脸。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谢让眸光幽暗,表情再无往日的嬉皮笑脸。她的事怎么可能和他无关?一想到她此后的人生不会再有自己的参与,他便心如刀割。 情深不知何所起,待到察觉已枉然。 他的身体,注定活不了多久。 “你是我的雇主,为你卖命天经地义。” “你不怕?” “我无牵无挂,何惧之有?” 突然,谢让一把捂住苏离的嘴,低声在她耳边低语,“别说话,有人来了。” 男人手掌很大,几乎盖住苏离的脸。她方才情急之下险些咬下去,闻言不由得屏住呼吸,不敢再动。 两人贴得极近,熟悉的药香无孔不入。寂夜之中,一切微小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比如说她的心跳。她从不知自己的心会跳得这么快,如鼓如擂声声震动血脉。 这时有两道黑影出现,站在她原来位置。 她心下一惊,背后生出层层细汗。 今夜如果不是谢让跟来,她此时已经暴露。纵然凭着手里的东西脱身,难保不会被人盯上。她一人性命是小,连累全家才是不可饶恕。 那两人皆是蒙头盖脸的装扮,个矮一些的前去敲门。四长一短又加两长,七声叩门声过后,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人见到那个高之人,明显有些吃惊。 “进去说。”个矮之人低语。 随后两人进去,门被重新关上。 很快,院内的一间屋子里亮起烛火。 “他们是谁?”苏离问。 她隐约有些猜测,并不敢肯定。此时她脑海中是家仇之恨,心思全在那两人的身份上,所以并未注意到谢让的异样。 谢让仿佛在经历冰火交加的折磨,本是平静如死潭的心,似有无数雨珠轻溅,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涟漪波动之时,扯动万千筋脉与之共舞。它们张扬兴奋热血沸腾,像是要将潭水搅浑,染上鲜红的颜色。 他感觉鲜红的血水如海啸一般朝自己扑来,他知道自己终将死于这漫天的血海之中,在无尽的血雨中支离破碎。然而他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舍,舍不得这如兰的香,舍不得这如毒的人。 少女的幽香温热的气息淡去,他仿佛劫后余生。 是苏离推开了他。 苏离闻到渐渐浓郁的药香,便知他不动。 他强压着涌起的腥甜,道:“我一人进去探听,你在这里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苏离说,她不放心他的身体。 “不行,那两人身手不凡,你若是跟着很容易暴露行踪。你放心,听墙角这样的事我最在行,保证一字不差地回来转述给你。” “谢公子,你我不过是雇佣关系。若是觉得有危险,大可以推拒此事。”苏离说这话是真心实意,这是她的事,旁人不必为此以身犯险。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中毒之人,让这样一个人为自己卖命,她很难心安理得。 谢让凤眸一弯,“怎么会为难?我一介孤家寡人,无所畏惧。纵然事败,也不过一条命而已,本公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莫非满满你舍不得我涉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