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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有风闻,使馆的那位武官其实就是军统美国站的站长,这下知道是真的了。 “程先生,我想好了。”她笑了笑回答,那表情还是跟从前一样。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程佩青追问,也知道这话说得太晚。如果她先单独找他谈,那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她点头,很想告诉他,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当然,这句话也是不能说的。 “是你从前认得的人”他摘掉眼镜,闭上双眼,手指用力按着额角,喃喃地说,“当年我真的应该早点找到你……” 钟欣愉听着,没有回答,像是能预感到他的下一句——你让我想起你父亲。 也许是觉得这话在此刻尤其不吉利,两个人心里都惊跳了一下,不敢说出口。 第59章 决定 离开顾问室,已经是深夜了,大使馆的汽车送钟欣愉回去。 她坐在后排位子上,隔窗看着街景。夜幕下,马路空空荡荡,原本熟悉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变得与她全无关系。 回想几个小时之前的决定,她的动机或许就是那么简单。武官的那句话仍旧反复在耳边响着——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一个人,要除掉也是很便当的。 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正如她当时所说,如果有一个人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也只能是她。 直至摸到手指上的戒指,她方才想起来,还有艾文。 隔天,便发了电报到纽约去,说是上面开会,要她跟着去做翻译,得有一段时间不能联系,他的毕业典礼肯定赶不上了,原定去注册结婚的日子也不再作数。 艾文以为是官员之间的会晤,地点和事由都不能说的那一种,在电报里回了一句:The delay is nothing, the decision is everything. Love, Evan. 钟欣愉看得笑出来,却又沉沉地心痛。决定。在她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想到过他。 接受审查的地方也是在华盛顿附近,弗州边上的一个小山庄。和她谈话的有中国人,也有美国人。他们让她叙述自己的全部经历,从小时候说起,正过来,再反过去,而后挑出其中任意的一段,一点点地细究。 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她早已经做过一遍了,把知微的那一部分彻底地与自己分离。 只说她和林翼是在坟山路的时候认得的,他当时是大世界小京班的龙套演员,练功受了伤,病得快要死了,被班主遗弃。房东报了巡捕房,是她做巡捕的父亲救了他,带他去看西医,照顾他,直到他康复,还替他找了一家苏裱铺子做学徒。 后来,她父亲因公去世,她被送进孤儿院,两人就此失散。直到民国十五年,学校停课,她在街上遇到他,这才重新有了联系。他当时手头已经有了些钱,想要资助她读书。但她知道他做的事情上不得台面,又渐渐与他疏远了。 故事是通顺的。甚至在去掉知微之后,显得更加通顺了。她是他的恩人之女,在他最低微最潦倒的时候,替他送过饭,擦洗过伤口。她的确有资格说那句话,如果有个人能说服他,那只能是她。 审查之后,决定下来了。他们也觉得她合适。 她的学位,经历,英语和日语的程度,全都符合这项任务的要求。她的日子也过得极其简单,隔了这两年,再去宾大打听,甚至没人知道她毕业之后的去向,有人说她回国了,有人断言她嫁了人。在顾问室的这两年,她也不曾有过任何抛头露面的机会,所有的痕迹都是可控的,能够被抹除的。 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唯一的例外——艾文看到过的那张报纸。但既然上面认为没有问题,她也就没说出来,有人曾凭借那个模糊的影像认出了她,找到了她。是因为抱着一丝侥幸,也是因为害怕会改变上面的决定。 而后,便是训练。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是虚虚浮浮的,就怕有一天使馆的武官突然来告诉她,人已经除掉,一切都已结束,用不到你了。 与此同时又总是转着另一种念头——算了吧,去找程先生,说自己想错了,后悔了。因为这件事肯定不会成功的,像她这样一个人,到那种环境里去,摆明了就是送死。 但所有这些都仅存在于她的想象之中。现实里,她没有退出,也没有人叫停。 训练继续着,继续着。她还是那个好学生,不管学的是什么——密码,日语,应对审讯的技巧,以及如何使用微缩照相机,甚至还有枪。 有美国专家教她如何在审讯中表现。他们给她讲多希尔法,比如走进来告诉她,你的事我们已经都知道了。你也许能看出来,这是在套你的话,最简单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但实际上,能在这种时候绝对沉默的人万中无一。作为特工,你反而不能沉默,不能表现得完美。完美反而会让你暴露。 另外还有教官来教她射击,问她,以前用过枪吗 “没有。”她摇头。 那人看着她持枪的动作,却是笑起来,把着她的手纠正,说:“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像个街头混混。千万别横着拿,弹壳会崩到脸上。” 他们甚至给她做了全套的体格检查。 医生对她说了肺部的问题,又问:“你的手臂骨折过” 她怔了怔,问:“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