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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汝真捧着文书从旁边进去。 在门口的羽林卫正是当初入蜀中的随从之一,叶汝真怕他认出来,特意躬身低头。 羽林卫只瞥了一眼她腰间的牌子,便放她入内。 叶汝真松了一口气,进去便贴着墙根站定,第一眼就望向高高的御座。 隔着无数的人头,隔着遥远的距离,御座上的风承熙就像是坐在云端上那么遥远。 玄底刺金龙衮服肃穆威严,冕冠上垂下的十二毓玉珠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他线条流畅的下颔,以及颜色偏淡的双唇。 叶汝真昨天便发现了,那场风寒带给他的影响似乎远大于带给她的,他明显瘦了,气色也不如从前。 但他至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一路飞奔之时,叶汝真的脑海里已经有了无数种可怕的想象,还好,没有一种成真。 他依然如往常任何一个朝会时那样坐着,为着省力似的,斜靠在扶手上,一脸面无表情。 殿内一切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此时朝中日常政务基本奏对完毕,如果没什么事,接下来就该散朝了。 叶汝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风承熙也许并不是选在今天动手。 就在这时,崔复出列。 崔复从蜀中回来后,官升两级,如今已是六品谏议御史。御史一职较为特殊,能风闻奏事,直抵御前,不受品衔所限。 他递上奏折,弹劾原蜀军右将军姜路拥兵自重、构陷忠良、意图谋反等等罪行,罪证确凿。 叶汝真心道:来了。 蜀中之事虽然尚未在明面上提出来,但朝中人自然消息灵通,都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 听完崔复的慷慨陈辞,兵部的人率先站了出来,指责姜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刑部的人再站出来,表示姜路罪大恶极,理应凌迟处死。 叶汝真知道这些都是姜家的人,看来姜家是准备将姜路切割出去,弃车保帅。 风承熙神情淡然地望向下方的姜凤声,声音清冷得很,“此事姜相如何看?” 姜凤声脸上有沉痛之色:“臣有罪。于公,臣未能监察地方,于私,臣未能约束族人,臣请陛下降罪。” “哦,姜相仅是失察吗?”风承熙说着,抬了抬手,郑硕押着几人进殿来。 这几人皆是身穿囚服,一是姜路,二是傅振生,另外还有蜀中数名官员。 叶汝真站在远远地,隔着人群,悄悄打量姜凤声。 姜凤声的脸色丝毫未动,一如既往地平静。 康福呈上卷宗,风承熙取了一份展开看了看:“这是蜀中这些年来的税目,据说蜀中每年的赋税送到京中之时,会有半数先入姜家,剩余半数,才会被送进国库,不知姜相做何解释?” 姜凤声镇定道:“臣对天发誓,绝无此事。” “若是发誓有用,朕也用不着刑部,直接让司天监来治国便好了。” 风承熙轻笑了一下,将所有卷宗扔在了姜凤声面前,“数字不做作假,一出一入,一笔一画,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除了账目,卷宗上还有这些犯人的证词,一个个都有鲜红的画押。 卷宗直接砸上姜凤声,姜凤声头偏了偏,官帽被砸落在地,发丝散乱,颇有几分狼狈,但气度仍是未改,他抓起文书迅速浏览一遍,沉声道:“回陛下,此乃有人构陷臣,臣一心为国,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天下对不起百姓之事。恳请陛下彻查!” 姜家一派皆在朝堂上跪下:“恳请陛下彻查!” 这一跪,朝堂上能站着的人就不多了,除去皇室宗亲,便是一些平时不大上朝的闲散官员,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僵着不敢动弹。 “冤枉你?”风承熙起身,忽然摘下了冕冠,松开了龙袍,背对着百官。 叶汝真心中一紧。 他背脊上的伤痕尚泛着新鲜的rou粉色,有碗口大。 “诸位爱卿,知道这是什么吗?”风承熙掩上衣裳,回过身来,“这是朕在蜀中时,姜路在朕身上留下的。逆臣姜路口口声声说朕该死,要为姜相夺取这天下,姜相又如何看?” 风承熙从蜀中回来后,此事瞒得风雨不透,犯人都是秘密关押,此时放出来的,除了各人的证供,还有诸多证据,直指姜凤声。 各项卷宗物证呈上朝堂,铁证如山,不容姜凤声狡辩。 皇室宗亲们原本早已经不再对风承熙抱有什么希望,更不敢妄想扳倒姜凤声,此时却是天地逆转,竟然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当下个个激动,纷纷指责姜凤声。 姜凤声跪在地上,发丝垂下,听着众人的辱骂声,脸上露出凄然之色。 “住口!”姜路忽然大喊,“一切皆是我一人所为,与姜相无涉,有种就冲我一个人来!” 他说完,猛地向旁边的柱子撞去,顿时撞得脑浆迸裂,倒地而亡。 殿内一阵纷乱。 叶汝真忍不住后退一步。 之前在蜀中时,风承熙就讶异于姜凤声为何在蜀中那么重要的地方,只放姜路这么一个有勇无谋之辈,现在答案出来了。 因为姜路对姜凤声死心塌地,为了保护姜凤声,宁愿去死。 “阿路!” 姜凤声眼中痛极,抱着姜路的尸首,潸然泪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天下是陛下的,你的命也是,你身为臣子,犯下大错,自该由陛下裁处,怎能自行了断?姜家没有你这样的族人,即便你我自小一处长大,我也不能认你入姜家祖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