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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汝真正色道,“崔兄如今已经抱上了当世最粗的一条大腿,陛下明察秋毫,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崔兄只要踏实办差,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崔复笑得见牙不见眼,十分开怀:“哪里哪里,承叶兄吉言。” 说完才想到自己官场得意,叶汝真可是失意得很,立即收了笑,又多买了几盒胭脂。 离开的时候叶汝真唤住了他,“崔兄留步。” 崔复忙回身:“何事?” 叶汝真想问问他风承熙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但再一想,风承熙惯来会装,就算是伤重得起不了身,也能在臣子们面前演出天神庇佑无坚不摧的模样来。 最终一笑:“你挑的那几盒胭脂太粉艳,恐怕嫂夫人用着不合适,换这几盒吧。” 崔复是顺路过来的,买完胭脂便赶去瑞王府复旨。 崔复入仕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御史台喝茶。 就在这一趟外差里,虚掷的十几年仿佛都被还了回来,周栩忙得不可开交,查案正是御史的专长,刑狱审问之事几乎全交给了崔复。 这次崔复特来向风承熙禀明蜀中案件的调查进度。 风承熙穿一身竹青色绢袍,色泽清雅,整个人靠着引枕,斜倚在榻上,如画中绘出的一株青竹,扑面而来一股山林逸气。 但只要一看他的脸,那眸子里浓墨重彩,皆是威压,逸气全给压得死死的,崔 复跪着面前,屏着气息回话,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他听着听着,忽然吸了吸鼻子,皱了一下眉头。 风承熙不是好侍候的主子,因为他那漂亮的眉眼总是带着一丝冷冽的傲慢,好像永远都对你不满,揪住错处的时候也丝毫不留情面。 崔复的舌头不由开始打结,益发战战兢兢,既不敢停,也不敢问。 风承熙开口道:“……你哪来这一身的脂粉味?” 崔复连忙将胭脂掏出来,以证明自己真的是一心办差,没有去乐坊厮混,“方才路过白记胭脂铺,就给贱内买了一些……” 风承熙冷冷道:“崔卿还有空去买胭脂,显然是不够忙啊。” 崔复立即嗅出了这是风承熙要训人的前兆,立即五体投体,跪稳地乖乖挨骂。 但头顶一直寂寂,他悄悄抬起一只眼,就见风承熙盯着案上那些胭脂,目光直直地一动不动,好像在发呆。 崔复:“……” 风承熙恢复身份之后,简直是把出鞘的雪亮刀锋,但凡被他看一眼,崔复都会觉得身上被拉出了一道口子,跟崔复认识的那个“郗兄”完全是两具人。 崔复完全不知道自己从前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于跟“郗兄”勾肩搭背还传授跪算盘秘籍。 但就在这么一刻,坐在眼前的好像不再是皇帝,而是从前那个郗兄。 只是瞬息之间,风承熙垂下了眼睛:“接着说,杀王阿福的真凶是谁?” 崔复立即回神,接着回禀案情:“真凶乃是刘氏的jian夫齐大民。齐大民是姜路手下一名校尉,刘氏与齐大民早有私情,被王阿福撞破,齐大民当场将王阿福殴打至死。齐大民一直在替姜路散播萧家的谣言,便炮制了那一日的抬棺告状,误导民意,倒逼官府。现在两人都已招供。” 除此事之外,崔复又一一将手中的案情回明。 回完之后,风承熙给了旨意,崔复却一时没有离开。 风承熙看他一眼。 崔复小小地指了指案上的胭脂。 “差事没办完,还惦记着这些。”风承熙寒声道,“朕今日便将这些胭脂没入官中,以警示诸卿为民办差,专心实务。” 崔复:“……” 胭脂也能充公??? 崔复脸上的惊诧太明显了,风承熙不悦:“还不走?” 崔复走后,室内重新安静了下来,阳光透过槛窗照进来,已不像前段时日那般热气逼人,反而像是水洗过似的,盈盈清亮。 天气凉了,怕热的人便没那么难捱了吧? 风承熙慢慢从袖子里摸出一枚胭脂盒。 白记胭脂铺用的都是螺钿红漆小盒子,底部印着“白记”二字,盒子皆是一般大小,只有盒面上的螺钿花纹不同,可以用来辨别颜色。 案上的胭脂都打开了。一盒盒都是红色,却红得各有不同,真叫人诧异,世间的红居然有这么多种吗? 但只有他手里那盒是最最纯正的大红色,红得大气磅礴,像是千万朵玫瑰全部揉挤在一起,只为取那一滴红。 时光一路回溯,从胭脂铺里陈设有致的各色胭脂,到天牢桌案上尚在阴干的棉纸胭脂,再到御花园里,被采得装了满袖满怀的玫瑰花瓣……最终定格成那个偷花贼的身影,是让他当时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小飞猪。 明明都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怎么全记得这么清楚?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谁拿着刀子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一经呼唤,便纷沓而至,连带当时的阳光雨露都无比清晰。 “嗒”地一声,那一小盒胭脂被扔在桌上,在一堆螺钿盒子堆里滚了滚,转眼便和同伴们浑然一体。 “郑硕。” 风承熙吩咐,“把这些都拿出去……” 他说到这里久久停顿,一个“扔”字卡在喉咙里,像是生了根,愣是吐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