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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只是……只是同常人有些不一样而已……无损、无损您的……” 手上的压制消失,他后怕地抬起眼皮子,生怕撞上李远山杀人的目光,但李远山只是拄着拐杖,留给他一个有些萧寂的宽阔背影。 路上有了一层薄薄的雪,李远山一时不察,拐杖只一下没柱稳,他庞然的身躯也跟着倒下。 他冷漠地面对周遭的眼神,用衣摆盖上自己不小心露出的空档裤管,慢慢站起。 坐在马车内,他拍去身上的雪泥,双目空洞。 人人都怕他身上的血债,怕他手中的武器,他也享受着他人的惧怕,总比受欺负好。 现在他失去了人们的惧怕,成为他们同情和探讨的谈资,他却不知道,傻奴怕不怕? 他回来时脸色不好,傻奴懵懂地看着他,嘴里被他塞进去一颗糖。 “相公,怎么了?” 他坐在了床上,一声不吭地脱去靴子,白色的裤子也跟着扔到一边。 李远山发呆了半晌,手指颤抖地掀开长摆,只露出他的残肢。 傻奴惊得张大了嘴,一个不注意把糖生生咽了下去,“相、相公……” 她知道李远山从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缺陷,哪怕是她,也只在一次不明朗的月色中隐约瞧过。 那一夜,他几乎是红着眼睛逼迫她看,眼中的绝望和崩溃刺痛了她还没长大的心灵。 从那之后,她再没敢瞧过他的腿,也好像一夜之间懂得了李远山种种长期压抑却能在某一时刻突然爆发的情绪。 她从那天起就学会了看李远山的脸色。 傻奴赶忙用衣摆盖住他的腿,“别着凉……” 说罢,扭过了脸。 李远山搂住她,近乎卑微地乞求,“看看。” 傻奴吓了一个激灵,“不看!我不看!” 她不想让李远山再因为这条腿上的伤口难过了! 李远山憋了一口气,又徐徐松开,“真的不看吗?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不、不想!”傻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只当他又在试探她,不敢多说。 双臂上的手离开了,傻奴如释重负,没注意到李远山变得血红的眼睛。 她以为自己安全度过了考验,开始挑选摆在榻上的一包包糖,哪一种似乎都很好吃,她简直不知道要先吃哪一包。 雪下得愈发大了,狂风呼啸,吹动了小窗。 李远山艰难蹦行,把所有窗户都关紧,插好了门栓,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外面风雪横行,屋内风平浪静,然这短暂的平和很快被撕裂。 李远山声音冷硬如刃,“傻奴,躺下。” 傻奴回头,见到他背对着她,正在一盏盏地点油灯,把房间照得明亮。 一切都死静得可怕,只余她自己天真的呼吸声。 她依依不舍地推开一包包糖,乖乖躺着,小脚摇晃,半勾着绣鞋。 她像只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一样看着李远山缓缓靠近,娇润的唇边还带着微笑。 李远山再次掀起了衣摆,还是只露出那条残腿。 在通亮的灯光下,傻奴看到了断腿处蜿蜒曲折的血管,和皱起的皮肤。 她彻底吓傻了,僵硬着身体,双拳抓紧了被褥。 她后知后觉地闭上了眼,满面惶恐。 相公到底要做什么? “睁开!” 李远山暴喝,烛火无助地摇了摇。 傻奴摇头,“我、我不看……” 风雪更甚,鼓吹着房门哐哐作响,傻奴的心也跟着颤抖。 她害怕极了。 李远山的目光一下变得狠戾,果然,她是害怕的…… 害怕他可怕的残肢。 她并非全心全意爱他。 “我再说一遍,睁开……” 傻奴瑟瑟睁开眼,被李远山如鬼如煞的脸吓得连撒娇都忘了。 牙关被咬得冷然响动,他目中已经有了恨意。 “你知不知道,我变成这幅鬼模样是为了谁?” 昔日他骑着骏马身抗宝刀,指令千军万马,无往不胜,一路从挡刀的小前锋爬上了镇国大将军之位,沐浴在血河中,受赏无数,官拜一品,位极人臣,却如恶梦般,因为一个女人落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连他的妻子都怕他。 他掩住目中一闪而过的心碎,继续逼近她。 “你娘,原名王安然……” 傻奴恐惧而困惑,和娘有什么关系? 床帐被李远山撕下,“你jiejie,苏明月……” 手脚被粗糙的布料缠住,动弹不得,傻奴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可她怕得失去了声音,只能不住地摇头,依靠后背的力量向角落缩去。 “你爹……” 李远山的声音开始哽咽,却古怪地顿住。 拷问戛然而止,傻奴大口的呼吸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打颤,心像是要冲出胸腔一般跳动,她的心好疼。 退无可退,李远山已经稳稳地掌控住了她的全部。 “九月二十五,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我去找我的副手,却在他的床上看到了你那个做娼的娘……” 他掐住了傻奴细弱的脖子,眼角已经开始溢出泪水,坠落在她的脸上。 可惜傻奴也在哭,不知道他也落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