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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他满脸通红、直喘粗气。 末了,给他递过来一瓶水,说你别这样。 说你下次你听我的话吧,你别跟那群男生玩了,陪我翻花绳好不好? 他说我不。 一句话仿佛触动什么开关。聂向晚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说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呢?我们明明是一个院子长大的,你在学校里偏不理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家没有你家有钱,我家发展得没有你们好,你看不上我是不是? 她说完哭着跑走,警卫员追都追不及。 父亲听到消息,匆忙下楼来一看,当下气得一脚踹他老远。 母亲看到,在旁吓得迭声劝,要他道歉、低头,他还是不肯。 结果犟一句,父亲就迎面赏给他一巴掌,打得他耳边嗡嗡响。眼冒金花原来是这种感觉。 到后来,他索性什么话也不说。 只有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是生理性的、疼出来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父亲说你是个男人,男子汉,你去和一个小姑娘较劲? 你知不知道聂家老爷子当年怎么死的?打仗的时候为了掩护你爷爷撤退,活生生被炸断了一双腿!救的时候来不及,伤口感染、那么年轻就死了,剩下你聂伯伯家孤儿寡母! 如果不是她爷爷那一推,你觉得你现在有这样的好日子过?爷爷怎么教你的你忘了?你还敢看不起人家?我就养出来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没有看不起她,我就是讨厌她。】 【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讨厌她!】 犟。 让你犟! 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又这样落了下来。 …… 后来唐进余经常想,或许所谓的“大人”确实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 明明是自己家的孩子,却要因为不亲热别人家的孩子而被打得彻夜高烧。直到把人打伤了、病了,又心疼得不行。结果心疼也好像只是一秒钟的事。下一次,依旧是同样的轮回。连一贯心疼他的母亲,次数多了,私下里也反反复复教育他,说他“不会做人”、“过分自我”、“太不圆滑”。 然而。 那时他其实已被“训”得,几乎对聂向晚形成一种应激反应了。心想不会做人所以呢?太不圆滑所以呢?他不信这个邪。 他于是偏要叛逆。 偏要把不会做人这件事贯彻到底。 就是要往远了走,不呆在唐家的“大本营”。 你说东我往西,你要我读军校,我去学金融,你要我做个乖乖听话的孝子,继承衣钵的话事人,我偏要干你最不理解最不喜欢的那一行,跑去打游戏。 尤其是在上大学那几年。 彻底“逃离”上海,离开他爸的管制,他简直算是张扬到底,招摇过市。 除了因为对聂向晚的心理阴影仍在、所以对女人敬而远之外,什么逃课、早退,什么爬墙,通宵上网,那全是他干遍了的事。当然,脑子聪明的人,要混个课业及格倒从不是问题。 只可怜方圆,被他带着挂了好几科,每每垂头丧气过来管他借笔记用去准备补考——结果一打开,竟然全是他写的竞技场技能手法。 闹了个啼笑皆非。 荒唐如他,那几年头发染过红橙黄绿青蓝紫,买的鞋几万块一双,穿过一次就扔进衣帽间角落——那里头还有数不清的未拆封的名牌,大多是他妈送来,后来又被他转手随便送给方圆或穆戎。 他很少回家,基本不打电话,无聊就去打游戏,再不然就去泡图书馆,拉黑所有上海朋友的联系电话。他用这样的方式顽固地对抗来自父亲的高压。 不和解。 永远不说对不起。 永远永远不认错——事实证明,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父亲对他失望彻底,亦终于拿成年后的他没有办法。 如果按照这样的路走下去,其实他八成也能混得人模狗样,充其量是有点浪费现成的家族资源,被人说“老爸这么牛怎么儿子这个熊样”,他全当耳旁风罢了。 但,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凑巧。 有一天他玩腻了游戏,阴差阳错,选了一个陌生的网通区服,开小号打游戏。 被破烂装备的便宜师父捡走,上来给他少得可怜的钱,和几组廉价的生活材料、最便宜的马和马具。他嗤之以鼻。 她兢兢业业陪他过副本,说你审美好差要改进,灰色的道具不用捡起来,扔了就行。 他心想你当我是小白还是傻子?一边乐在其中,一边继续嗤之以鼻。 结果她又喋喋不休地说,徒弟弟啊你记住,你在网上不要被人骗,要多长个心眼,游戏嘛玩得开心就行,记住千万不要充钱^^ 她说徒弟弟,你怎么天天都在线,半夜都在,你读书还是工作了啊?通宵对身体不好,你还是早点睡吧。我再给你搞一组生活材料交任务也下线了。 她说你期末论文写了吗?你们学校有没有买**论文库?没有啊?那我给你下点吧。 第二天他收到一整个压缩包,把他研究课题涉及到的参考文献和近五年来的论文全部整理了一遍。她说那是她的“个人技”——“和游戏里不一样,我生活里可是个学习技能很强的人哦!嘿嘿,虽然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优点啦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