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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芷要送他出门,傅棠在廊下看着,没说什么。 孟月泠转身问她:“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他当然不会带她一起去万花胡同。 佩芷说:“我送送你。” 孟月泠似在打趣她:“西府何时改姓姜?” 佩芷没听出来他的玩笑,她正想着他说的那句“后日离津”,可他倒像是没说过这话一样,看来不过是在告知她而已。 佩芷老实回答他:“暂时还没。” 孟月泠笑了那么一瞬,转身就走了,连句再见都没说。 佩芷又把他叫住:“孟老板——” 孟月泠回头,佩芷笑着问他:“你笑起来好看,为何不常笑?” 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大概是刚刚和谐的气氛尚有余韵,他认真答她道:“我不爱笑。” 这回人彻底走了。 佩芷本打算晚上去协盛园看戏,她好些日子没看到台上漂亮的、灵动的“孟月泠”了,即便那是虚假的他。 傅棠起初不赞同她去,佩芷追问缘由,傅棠只说了三个字:“避风头。” 她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她登报那么一澄清,便是把自己跟孟月泠扯在一起了。男未婚、女未嫁,才子佳人、知慕少艾,并非丑闻,而是美闻。 佩芷最近没怎么出门,竟然没听说这些,还担心那些无良小报会不会乱写。 傅棠摇头:“满天津卫哪家报馆敢不给姜先生面子?” 原来竟是姜肇鸿。 可她眼下管不了这么多,孟月泠后日离津,她只能再看他两场戏了,实在没有错过的道理。 当晚大轴戏开锣的时候,协盛园的座儿都看得真真儿的,姜四小姐低调进了北楼第二间包厢,最爱坐北二的自然是西府棠九爷。 傅棠架不住佩芷非要来协盛园,便让她坐他的包厢,这样闲话便能少些。旁人只会觉得她是个纯粹迷孟月泠戏的。 今日孟月泠唱《大·探·二》,这出戏其实水词儿也不少,但极显唱功,傅棠坐在包厢里闭着眼睛、敲着扇子,看起来就是极会品戏的。 相比起来佩芷就像个棒槌了,紧紧盯着台上的李艳妃移不开眼睛。两人一个是听戏,一个是看戏,倒也互不干扰。 散戏之后,二人到后台小坐,今天的压轴戏是宋小笙唱的《女起解》,下台妆都没卸就去看孟月泠的《大·探·二》,也是有些痴劲儿在的。 佩芷跟傅棠走进扮戏房的时候,宋小笙正弯着腰跟孟月泠请教,穿青黑褶子的“苏三”站在“李艳妃”旁。孟月泠倒也不吝赐教,站了起来,捏了个兰花指作攥着铁链的动作,给宋小笙唱了两句,宋小笙连连道谢。 春喜机灵,搬了椅子过来,佩芷没坐,傅棠坐下了。 接着宋小笙也去卸妆,孟月泠开始摘头上的鬓钗。 傅棠说:“我看他是个苗子,可他现在就自己个儿这么到处搭班唱戏,也难唱出来什么名堂。要我说,之前给你唱二路的那个不是剁网子(将包头网子剁毁,以示终身不吃戏饭)跟人跑了么,那这宋小笙就是老天爷给你降下来的,你把他收进丹桂社……“ 孟月泠说:“他不愿离开天津。” 傅棠就也不说什么了,嘴里哼着调子,显然心情不错。 偌大的扮戏房内,丹桂社的其他人难免偷偷打量佩芷,佩芷倒是没什么感觉,许是习惯了,姜四小姐出门总是会被人多注意几眼,这也是她出门爱穿男装的原因。 傅棠看到,笑着说:“你说你也这么大个角儿了,弄个单独的扮戏房不行?这戏园子虽说小了点儿,可也总有间你的地方罢,这么大的屋子,说些话都不方便。” 佩芷也跟着点头,孟月泠说:“我一向都是跟人共用扮戏房的,你又不是不知。” 傅棠故意寒碜他:“是,数你孟大老板最没架子,平易近人。” 孟月泠刺了回去:“棠九爷谬赞了,您也不差,这不是坐得挺舒坦的。” 傅棠嗤笑,随后拎了佩芷出来打趣:“那个什么,孟老板,咱们姜四小姐为了捧您,也花了不少人力财力,对罢?” 他显然是在挖坑,孟月泠用沾了油的手巾擦脸上的油彩,谨慎问道:“怎么?” 佩芷感觉到一丝不妙,果然听到傅棠说:“姜四小姐还没票过戏呢,您什么时候圆她个梦,咱仨来一出《大·探·二》。其实依我看,这三折全学的话,等到能登台那天怕是得猴年马月了,但咱们可以先学个《大保国》嘛……” 佩芷直接上手捂住了傅棠的嘴,傅棠把她手臂拽开,笑着说:“我这不是在帮你吗?” 她显然害臊,气哄哄地看着傅棠:“我可以自己跟他说!” 孟月泠在镜子里看得清楚,随后起身往脸盆前走。 佩芷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好意思拒绝,善解人意道:“我说着玩儿的,唱大花脸还得剃头呢,我……” 孟月泠脸上泛着油光还没洗,问她道:“你要唱徐延昭(净角扮演)?” 佩芷说:“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孟月泠蓦地笑了,她只看到了一眼,他就扭头弯下腰洗脸了。 身边傅棠也在偷笑,佩芷说:“你们两个真烦人。” 傅棠晃着扇子:“你别急,等他洗完脸,万一这事儿有谱儿呢。” “没谱。”孟月泠起身拿了干净毛巾擦脸,又对她说道:“别做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