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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和离之后 第55节

    她无声叹息一声,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过心急,又被徐空月这段时间的举动冲昏了头脑,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之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还望陛下回去之后,仔细思索。”

    小皇帝却迟迟没有动静。隔着厚厚的纱账,皎皎看着外面那道身影,心中思绪复杂。说小皇帝年幼,可他如今快要和自己一样高了,只要朝中有人支持,即便是亲政都不成问题。

    可要说他长大了,他又处处都是小孩子心性。有时候皎皎真的很想问一问谨贵妃,究竟是如何教养他长大的?

    不知过了多久,小皇帝像是终于从纠结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他吞吞吐吐着问道:“那……皇姐当真……当真就不管徐将军了?”

    他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做好大庆的君主?——皎皎的心中突然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疑问。

    她无声叹息一声:“陛下,新年一过,您便十三岁了。”

    小皇帝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手指无意识揪着袖口,静静听着。

    “或许是往日我没有告诉过您,即便您再怎么崇拜徐空月,如今也不该唤他为‘徐将军’了?他被封为摄政王,旨意上的玉玺还是您亲手盖下的。难道您忘了吗?”这一刻,皎皎前所未有的疲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重回皇宫的决定是否正确?没有了皇祖母的皇宫,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时刻准备将她一口吞下。

    “您一心崇敬徐空月,可有想过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您的?就连这最基本的东西,他似乎都不曾打算让您知道,那么您还指望他将来只会安分守己做一个摄政王吗?”

    皎皎的话或许给小皇帝带来的冲击过于大,以至于他出门的时候都忘了徐空月仍然守在明华殿的大门外。

    倒是徐空月见着他,朝着行礼,面上依旧存着一丝无奈的苦笑。“陛下,公主还是不肯见我吗?”

    小皇帝抬眼看他,发现他眼底满是落寞与忧伤。他曾无数次在他眼里看到过这些情绪,却从未想过他究竟为何哀伤?

    他不自觉问道:“王爷可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徐空月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小皇帝进了一趟明华殿,出来就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但随即他又苦笑起来。皎皎那样仇视他,自然会不留余力挑拨他与小皇帝之间的关系。

    他自问并无什么逾越行为,却不得不堤防小皇帝将来可能会有的猜忌。于是他将苦笑咽下,露出一副疑惑神情:“陛下为何这样问?”

    小皇帝很想将刚刚皇姐所说的一切悉数告知于他,但想到皎皎所说的种种,皆是为了自己考虑,倘若自己悉数坦言,会否会害了皇姐?

    他不敢冒这个险,于是只是摇了摇头,露出无比失落的神情:“我劝过皇姐了,可不管怎么说,皇姐都不愿意让你进去,更勿论出来见你。”

    “天寒地冻,公主不愿出来也是人之常情,陛下不必为此忧虑。”徐空月避重就轻,对小皇帝道:“太傅还在明政殿等着陛下,陛下还是尽快过去吧,不要让太傅等着急了。”

    小皇帝却抬着疑惑的眉眼,依旧望着他。“可是王爷你还未说,你与皇姐之间……你可是曾做过对不起皇姐的事?”他稚嫩的眉眼里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坚定,大有一副“不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不走”的架势。

    徐空月见了,不由得低头轻叹一声:“我与公主之间的事,您还小,有太多的事情不能理解。”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因为和曦阳光的关系,天色蔚蓝,朵朵白云点缀其间,煞是好看。“她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话语无端落寞不少。小皇帝其实很想问,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不能理解的,但是看着眼前浑身写满寂寥的徐空月,种种问题便怎么都问不出来。

    更何况他也隐隐觉得,这些事是他无论怎么问,都注定得不到答案的。

    第66章 你休想再利用那些事去做……

    小皇帝走后, 徐空月依旧站在原地。

    举目四望,不见来路。皎皎的态度通过小皇帝的表情,可见一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是在等着什么?

    他知道皎皎的恨意不能轻易化解,也从未想过要求得她的原谅。当罪恶滔天,除非以鲜血恕罪,否则永远不得解脱。

    可他却仍然站在这里, 仿佛等着一场不可实现的美梦。

    细柳来报时,皎皎心头突然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她几乎咬牙切齿的跳起来, 抓起一件外衣便径直冲了出来。

    直到冲到门口,她才停下脚步。明华殿外有一颗腊梅树,临近年关,开了一树梅花。香气浓而清,阵阵幽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徐空月就站在那树腊梅底下, 朵朵金黄似蜡的梅花迎霜傲立, 给沉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生机。

    听到动静,他微微转过脸,便看见了只披着外衣的皎皎。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 仿佛冬日初雪,白得没有一点儿颜色。原本该剪裁得体的月白交领中衣挂在身上, 显得格外空荡。

    只瞧了一眼, 心头便蔓起无边的忧心, 徐空月望着她,眼神眷恋复杂,怔怔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出来见我。”

    皎皎微微别过脸, “我并不是出来见你的。”

    可她话虽然这样说,但身上衣衫不整,明明就是匆匆从床榻上爬起来的。徐空月心头竟泛起一丝甜蜜的滋味,他眼底含了一点儿温暖的浅笑:“那不重要,只要你出来了便好。”

    可他眼底的笑意触痛了皎皎本就脆弱的神经,她蓦地大声嘶吼了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里?你是不是笃定了我会像从前那样心软?”

    徐空月却视若无睹,只是目光越过她,落到追着出来的细柳身上,语气微沉:“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公主的?”

    细柳不敢说什么,只是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而后将手中白底绿萼梅的披风抖开,披在了皎皎肩头。

    然而他的无视只会更加激起皎皎的怒意。她猛地将肩头的披风一把扯下,然后狠狠扔下地上,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死死盯着徐空月:“你究竟怎么样才肯离开?”

    徐空月垂眸看着被她仍在地上的披风,仿佛看到了被她亲手放弃的过往,那样残忍不堪、令她伤痛欲绝的过往。心顿时抽疼了起来,仿佛被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裂着。他几乎本能辩解:“我不是……”

    “什么不是?你站在这里难道不就是示弱给旁人看?你是不是笃定了我即便不会对你的示弱心软,也会因为你造成的舆论而出来见你?那么我现在出来了,你可以从我眼前离开吗?”皎皎几乎声嘶力竭吼出这几句话,她的眼神那样冷,如同三月的湖面,虽然已经冰消雪融,可依旧刺骨的冰冷,深深刺痛着徐空月的心。

    他发现如今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不管他解释什么,对皎皎而言,都会给她带来无穷的压力。

    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痛苦,太皇太后的离世仿佛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带走了她对这个世间唯一和解的可能。他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在给她造成这样大的压力。

    “对不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为将所有的歉意说出口。“我只是……未曾料到我这样的举动,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他望着皎皎的眼底有着浓重的悲哀,仿佛白纸之上的一道墨痕,无论如何弥补,都将无法消除。“我知道,事到如今再说抱歉于事无补,可我仍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了那些事。”

    他微微低垂了目光,仿佛再不忍心看着皎皎一般。“我问过了章御医,你……”

    “你如今说得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皎皎的目光依旧很冷,她收起了所有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好似先前的失态只是一场错觉,她又重新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慧公主,俯视着世间的一切悲哀。“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休想再利用那些事去做些什么!章御医曾奉皇祖母的命令,在承天庵待过一段时间,即便你去查,也注定什么都查不到。”

    徐空月蓦地抬起脸,他知道皎皎误会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他好像在如今的皎皎面前变得愈发低微了起来,连话都不知该如何去说。只能无力道:“我不是……我没有……”

    “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皎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的神情变得无比淡漠。“既然摄政王没有别的事了,就请不要继续留在明华殿外。”她说完,微微停顿一下,才继续道:“本宫不想你伤口复发,又被旁人栽赃到本宫头上。”

    说完,她转身进了明华殿。

    细柳将被抛之于地的披风捡了起来,抖了抖上面沾染的灰尘,神色复杂地看了徐空月一眼,而后进门去了。

    徐空月站在原地,却并未觉得轻松几分。他原本是想问一问皎皎,你是不是因为那些伤,辗转不能成眠?你是不是因为那些伤,才终于穿着厚实的衣裳?

    他原本还想问很多很多。

    可是所有的问题在见到皎皎的那一刻,都问不出口。她原本是那样明媚灿烂、宛若骄阳的女子,如今却如同狂风暴雨打落的枯枝败叶,再也找寻不见从前的半分明媚。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他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倘若不是他深信不疑,便不会有南嘉长公主府的一场悲剧。

    徐空月神色郁郁回到徐府,还未进门便听到下人禀报,说是问兰小姐回府了。

    他原本含着忧郁的眉眼顿时一沉,“她又回来做什么?”

    下人吞吞吐吐不敢多说,只说夫人让他回府之后,尽快过去一趟。

    徐空月却并未理会,他径直去了琼花院。

    这些年,随着徐空月的权势日益高涨,往日的徐府也变了样。他将自己的院子与琼花院圈并在一起,重新开了一道府门,门楣上依旧挂着“琼花院”三个字,与从前的徐府隔绝开来。

    如今徐夫人想要见他,需得先从徐府的大门出来,转到另一条街道,进入琼花院的大门。

    只是这样进来,并非进了琼花院的旧址,而是先进了徐空月从前的院子。

    从动工之日起,徐夫人便对他的此举诸多抱怨,但徐空月全都不予理会,固执地守着改造过后的琼花院。

    只是他不去,徐夫人便带着徐问兰过来了。

    三年前,徐问兰便已经出嫁了。她如今的夫君,是徐空月千挑万选的忠勇伯府的世子岳新阳,人品才貌都无可挑剔,家中也并无复杂关系,只有一对庶出的弟妹。虽然忠勇伯传到他父亲这一代,已隐隐显出没落之势,但岳新阳此人极为上进,相信将来必将成为国之栋梁。

    但徐空月仍是有些不放心,考察了他一年多的时间,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徐夫人对此倒是极为满意,逢人便夸女婿好。

    只有问兰却始终不肯安分。

    她刚嫁过去第二日,便持刀伤了岳新阳。虽说只是不慎在他手臂上划了极浅的一刀,但徐空月仍是将她狠狠训斥一顿。

    但问兰仍是不知悔改,之后更是数次不敬公婆,欺辱弟妹。

    徐空月多次管教都不能约束她的性子,便对岳新阳道:“倘若她再任性妄为,搅得你一家不得安宁,你便无需再顾忌我,休了她便是了。”

    可岳新阳始终感念他的多次提拔,不管问兰闹得有多厉害,都始终不曾写下休书。

    徐夫人也因此对岳新阳深感愧疚,对他愈发好。

    如今见着徐问兰,徐空月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问道:“你又做了什么好事?”岳新阳处处纵容徐问兰,每每她犯下错事,想得不是第一时间告知徐空月,而是处处帮她遮掩。故此徐空月才会有此一问。

    徐问兰却不管不顾扑了上来,抓着他的胳膊便问:“明华殿里的那个慧公主,是不是皎皎?”

    徐空月心中微微一惊,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他一把甩开徐问兰的手,眉心微拧,训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胡言乱语?”徐问兰仿佛被戳到了痛苦,大声吼道:“你每日都往宫里跑,为的是谁,难道旁人都没有眼睛吗?皎皎死后你那么伤心,恨不得活剐了自己,倘若明华殿的不是她,你会那么上心?”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徐空月开始思索着,自己这段时日对皎皎的关心是否太过惹眼了?

    但徐问兰仍然上蹿下跳叫嚷着:“她为什么还没有死?那么高的宫墙都摔不死她,她……”

    话还未说完,便被徐空月狠狠扇了一巴掌。

    一旁的徐夫人尽管心疼,却始终没有上前去拉一把。这些年徐问兰无休无止闹腾着,倘若这不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也恨不得将她打死!但同时她也关心,明华殿里的那位慧公主,到底是不是皎皎?

    只要一想到当年南嘉长公主府的惨状,她就对这个死而复生的慧公主胆战心寒。

    徐空月的那一巴掌很是用力,徐问兰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五个无比清晰的手指印。她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话语却依旧狠毒无比。“你恼羞成怒了?就因为我说了她怎么还不死?她那样的贱人,凭什么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监国公主?凭什么?”

    然而徐空月并未再给她第二巴掌,他只是神情无比厌恶的望着徐问兰,冷冷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

    第67章 当众发难

    眼泪不断从眼眶滚落而出, 徐问兰却倔强地抬高了下巴,近乎咬牙切齿问:“究竟只是谣言,还是你心虚了?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么紧张!”

    可徐空月越发冷漠的神情里只有满满疲惫与厌恶,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与我没有半点儿关系。”他的眼睛微微阖上,旋即又睁开, 所有的疲惫与厌恶全部消散,只余下nongnong的冷漠疏离。“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

    他对徐问兰的厌恶早已达到了顶点, 倘若不是顾念着父亲与母亲多年的恩情,他根本不想再看徐问兰一眼,更不会为她找到忠勇伯府那样的好人家。

    忠勇伯府虽然纵容着她,但也只是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而且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他深知徐问兰如今翻不出什么花样,但是却防不住有人想借着她的手做些什么。

    然而徐问兰执意要追问出一个答案:“你先告诉我, 慧公主到底是不是皎皎?”

    徐空月的脸色依旧很冷, “我说了,那只是谣传。”

    “不可能!”徐问兰声嘶力竭吼着,“如果她不是皎皎, 你会接连不断入宫?不要告诉我,你进宫只是为了见小皇帝。”

    “我如今是摄政王, 进宫又如何?”

    “那不过是你的谎话!你只是为了去见皎皎对不对?哪怕她死了, 你也忘不了她,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