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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没生外心, 依然视莫七七如妹,绝没有一分男女情思,只想救人于水火,免她寻短见,那又怎样?对娘子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无心之过,才最令人痛恨,因为苛责对方,都反衬?自己计较。”荷娘曾经说过这样的言语,顾凝熙无比准确地对应到了自己。 他本是这世间最不想伤荷娘的人,偏偏大错酿成。娘子要抽身离去,他连挽留的立场都没有。 还有针对自己身边女眷的仇家,不知是何方宵小,如同天空暗影,可能随时伺机而动,扑?来伤人。他忧心忡忡,只觉处处有风险,暂没有信心保护娘子毫发无伤。 待找?来“仇家”隐患,知己知彼,因人施策,铲除了清理了,届时的自己,才能坦然告知娘子,曾经有这么一桩恶心的危险吧? 至于眼下,便如娘子所愿,放她自由,另寻一片天地吧。顾凝熙劝服了自己,痛彻心扉。 ** “熙哥儿?熙哥儿?你到底怎么想的,给二婶一句明白话吧。”顾二婶等了半晌,终于催促道。 顾凝熙觉得接下来?口的话,像是黏在五脏六腑之中,千难万难,然而不得不说:“劳烦二婶,我接受荷娘的决定。和……和离。”尾音转弱,几不可闻。 他简直想躲起来,到不见任何人的地方去,静静舔舐伤口。 顾凝熙准备不顾体面的送客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费力思索着失陪之语。 话未?口,一封轻飘飘的、以火蜡封着开口的信函,递到他身前。 顾凝熙顺势看去,封皮上,是眼熟的簪花小楷,荷娘的字迹,整齐写着——顾司丞启。 “和离书。”顾二婶带些不安地解释道,将信函又向顾凝熙抖了抖。 手打着颤,骨节耸起,指尖绷直,顾凝熙缓缓吐着不稳的鼻息,接过来这封重逾千斤的“和离书”。 下意识说一声“多谢二婶”,顾凝熙像是被击倒一样,又坐回身后圈椅,信函垂在自己指尖,在空中微微抖动,他在积攒勇气,才能拆开。 递?烫手山芋一样的和离书,顾二婶明显松了口气,不断说话以缓解气氛里nongnong的压抑:“熙哥儿能想通,是再好不过了。强扭的瓜不甜,荷娘离意已决,你要是硬别着,明日衙门开印,荷娘真上堂去,那时你才难受呢。” “况且,义绝不仅对你俩不好,对顾、陶两姓都不好。宁娘和荷娘的meimei蔷娘处成了好友,要是你们闹成义绝,她们手帕交也不便来往了。更别说你和陶员外郎同朝为官,毕竟彼此要留些脸面,是不是?”一不留神,顾二婶还是将心里准备好的、劝顾凝熙不要走到义绝的话语秃噜?口。 这些道理,顾凝熙又何尝不知。他还是将信函放在手边的高几上,还轻轻推远了点,然后低声应说:“二婶费心了,我明白。您……您能不能给我细说说,昨日见到荷娘,看她身子如何、情态如何,她具体跟您说了什么?” 浆糊一般的脑子里,突然冒?一事来,顾凝熙急急补充:“二婶,荷娘肠胃不适,有无请大夫看过,您知道这事么?” 顾二婶叹口气,不忍心再?言催促顾凝熙现时三刻回应“和离书”,转而讲述起昨日陶心荷到访的详细经过。 见顾凝性听得极为专注,明显记挂陶心荷的样子,她心底浮现?惋惜,这两人,一直以来感情多好啊,不止自家宁娘羡慕过,她作为长辈也常常夸赞。怎么呼啦啦就多?个什么莫七七,熙哥儿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又跑去私会又要纳妾,这不,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吧。 想到这点,顾二婶又对侄子生?几分气恼,怪他自己不珍惜,亲手打碎了荷娘一片真心,话语转变了味道:“荷娘能吃能睡,好的很。她没提自己不舒服,我自然没问,你知道她肠胃不适,当时在你身边时候,怎么不多关心些?如今对我老婆子做这情态,有什么用?荷娘又看不到。” 顾凝熙被数落得垂下头去,嘴唇嗫嚅两下却什么都没说?来。 “当下要紧的,是你快些将和离书看过,没有异议便签字按印。然后我们两方长辈们聚到一处,给你们做个见证,痛快利落和离。至于以后,你该找谁便找谁去,岂不完备?” 顾二婶眼看侄子颓靡不振,索性叹气起身,几步走过来,亲自上手拿起信函,动作轻柔地将封口拆开,拈起里面折成三折的窄长纸张,自己撇过脸去不看内容以避嫌,同时将和离书拍到顾凝熙手上:“快看吧,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二婶再为你跑腿,找荷娘说说去。” 顾凝熙不知是被别人触碰吓了一跳,还是被手上和离书惊到,险些没握住,手指痉挛一样散开,幸好在纸张滑?掌心前,他复又抓紧救住了,只是将原本只有折痕的书证捏?了褶皱来。 屏住气息,他浑浑噩噩、一目十行看罢,只觉字字如同利刃,划破眼睑,扎入脑中。顾凝熙无意识地不断点着头,喃喃道:“都听她的,荷娘所写,我没有异议。” 顾二婶就等这句,拍掌说好,便告辞离府。 顾凝熙动作慢半拍,追?去,声音暗哑又恳切:“二婶,你要去见荷娘了对不对?告诉她,都是我自误至此,她在和离书里写自己善妒所以夫妇分开,不合实情,求她重写一封。啊……不……二婶,您等我片刻,我重书一篇,您帮我带给荷娘,问她意见,可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