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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中自有马厩和马车的保管处,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秦朗去里头询问住宿价格、商量借用灶房的功夫,一回头就发现顾南衣正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聊上了天。 老人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岁,拄着拐杖,看起来颤颤巍巍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容对秦朗点了一下头。 秦朗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这老人看起来毫无危险性,可秦朗看着就是觉得不舒服。 ——并非观感上的不舒服,而是好似体内生出了某种排斥,令他想要远离对方。 这丝怪异的感觉很快被秦朗强行压下,他上前两步,直接对顾南衣道,“有房,走吧。” 顾南衣应了一声,朝老人道了别便率先步上了楼梯。 秦朗跟随在她身后,临要拾级时又回头看去。 老人已经转身,用拐杖支撑着身体艰难地走出几步远。 看起来实在是个行将就木、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 可秦朗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他一路若有所思地进了房间里,头也没抬,一直想着这件事。 “……你跟进来做什么?”顾南衣讶然的发问打断了秦朗的思考。 秦朗抬起头来,他面无表情道,“驿站生意兴隆,只有这一间房。”他扫视一眼房内,冷静地道,“你睡床上,我打地铺。” 驿站的房内当然会多备着被褥,秦朗随手打开一个柜子就看见了。 他将被子单手抱出来放到外头,一转头才发现顾南衣正欲言又止地盯着自己,神情带着两分微妙的为难。 秦朗低头看了看被子,询问,“床上被子不够厚?” 他能想到顾南衣会为难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顾南衣动了动嘴唇,委婉道,“你就不觉得同我一间房很不合适吗?” 秦朗陡然不太确定顾南衣说的究竟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了。 “第三次见面就是在你的客栈房间里,”秦朗道,“我没见你紧张害羞过。” “那时不一样。”顾南衣立刻道。 秦朗顿时觉得心口好像撞了下,痛倒是不痛,留下的是叫人难以忍受的酸胀之感。 ——从来没将自己当个女人、也没将他当个男人的顾南衣还真是这个意思? 在沉默中和顾南衣对视了半晌后,秦朗低声问,“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顾南衣再度欲言又止,张嘴又合上,重复两次后才破罐子破摔地道,“不一样在,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喜欢我!” 顾南衣长这么大,实在不太记得自己上次觉得羞窘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理智上,她也觉得自己不该介意——出门在外,总没有住在家中舒服,驿站看着便很热闹,客房不够也不奇怪。 可问题出就出在,她明明心中是这么想的,想到秦朗也要在这个房间内睡一夜,顿时就觉得坐立不安起来。 “……我不会半夜到你床上去。”秦朗保证。 “我没觉得你会做这种事。”顾南衣道。 “那你在纠结什么?”秦朗将被褥随手一放,他立在原地,看似十分冷静地问道,“不是说从前也有人对你表白心意?你见他们也这样紧张?” 顾南衣:“……”这倒是没有的,她仍然能平常心以待。 她想不出理来,不自觉地撇嘴道,“但他们又不是你。” ☆、第 89 章 秦朗自觉地退出房间关上门, 去冷静一下发热得要炸了的头脑。 顾南衣显然没意识到她自己说了什么。 秦朗立在门边做了几个深呼吸, 用额头在门框上哐哐撞了两下, 才终于觉得平静不少。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立刻再进房间, 而是就在门外观察了一圈驿站一楼的各种人。 再没有谁给他和刚才那老人一样的怪异感觉。 况且,那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现在已经不在驿站的大堂中了。 秦朗干脆先去灶房, 顺便问了掌柜是否认识刚才的老人。 掌柜想了想, 恍然道, “确实,我这驿站里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但像他那个年纪的还是极少有,光是走路都看得人揪心, 也不知道这把年纪还特地出门想做什么……好在老人家不是独自出行, 他身边总带着几个侍卫样子的人帮着,倒也还算轻松。” “他也是从汴京回来的?”秦朗问。 “这老人家倒没提起过, ”掌柜摸了摸下巴, 道, “不过我有次听他的两个侍卫聊天, 说起最近喝的酒是胭脂醉, 这可是汴京八仙楼里的招牌!” “可能是探亲。” “谁知道呢!”掌柜连连摇头,“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家,家里子女早就该接他回家安享天年了,怎么好让他在外奔波呢?” “或许他已经没有家人了。”秦朗若有所思地道。 掌柜一惊,“那可真是人间惨事, 我要是活到他这个八九十的年纪还孤苦伶仃的,不如早就去了呢!” “世间总有人不想死,”秦朗说,“换成是我,我也不想早死。” 掌柜哈哈笑了起来,他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善意地调侃,“小哥看起来还年轻,二十都不到吧?你要想着死,可真是太远了!” 秦朗在四年前倒确实是个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亡命之徒,但现在……他很惜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