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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风暴,来得快而猛。 若不是亲眼所见,阿渺也不敢相信,海风竟能变得如此可怕,刮得浪潮拔高而起、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摔碎在礁石之上,水雾漫天,靠近海滩的树木被吹得折弯了腰,大片的细沙被席卷过来,扑入林间。 陆澂选择搭棚的位置虽然四周都有屏障,但免不了还是被风沙与水汽包裹住,油布的帘角不断啪嗒地甩打着,支撑着棚顶的木柱也开始微微摇晃起来。 阿渺从洞口探出头,望向不远处挣扎在风中的草棚,一时有些无语。 踌躇片刻,她又退了回去,给快要熄灭的火堆添了些柴,默然静坐。 洞外的光线,愈渐阴暗下来。 突然之间,一道雪亮的电光闪过,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一阵雷声炸响,在山洞中嗡嗡地回荡开来。 阿渺心头一紧,禁不住又扭头看了眼洞口。 倾盆的大雨,哗哗地泼洒下来。 她站起身,再度走到洞口,只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片雨意,隔着洞口处的雨帘,什么都看不清。 “陆……澂。” 阿渺有些局促地朝外唤了声,感觉声音霎时就湮没在了雨声和风声中,纠结一瞬,略略提高了些声音: “陆澂!” 还是没有回应。 算了…… 阿渺心想。 这就是天意…… 她正欲转身,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将四周景物照得刹那雪亮。 而被她呼唤过的男子,此刻就站在洞口的雨帘之外,长身玉立、发丝尽湿。 “啊!” 阿渺吓了一跳,禁不住失声惊叫。 陆澂紧张起来,踏入洞中,“怎么了?” 阿渺气急败坏:“哪儿有你这么突然出现的!!” 她扭身走回到洞内的火堆旁,猛地坐了下去。 陆澂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惹恼了阿渺。 他自小目盲、听力过人,刚才隔着风雨恍惚捕捉了一声呼唤,便走了过来。可到了洞口外,人又迟疑住,觉得阿渺不可能会喊他名字,举棋不定之下,却到底还是惹她生气了…… 他犹豫片刻,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 火堆旁,阿渺曲膝而坐,抬眼看向陆澂,“你那草棚,能经得住这么大的风雨吗?” 她移开视线,望着石壁上投映的影子,清了下喉咙: “你……过来坐吧。” 陆澂一愣,心头纷乱,努力将神色控制得淡然,走了过去,缓缓在火堆旁坐下。 他此时衣衫尽湿,打湿的衣袖贴在臂膀上,勾勒出右臂缠绕的绷带轮廓。 两人静静对坐,良久无言。 隔得半晌,阿渺才又缓缓开口道:“你的伤口沾了水,不用换药吗?” “不用。” 陆澂端身而坐,轻声答道:“一会儿就干了。” 阿渺沉默一瞬,转过身,背对着他,手扶着膝头: “你换吧,我不看。” 顿了顿,又道:“不是我多事,是你既然答应了要帮忙造船,就最好别病倒。我急着回中原。” 陆澂寂然片刻,迟疑着慢慢解开蹀躞,松开了上身的衣衫。 他的伤,远比看上去更严重。 事实上,若是强撑着一直不换药,怕是熬不到明天…… 阿渺的手肘支在膝头上,双手托着下巴,飞快地扬了扬眼帘,偷瞥了一下石壁上投映着的男子身影,脸庞微微有些发烫。 毕竟……是曾跟她那般亲密相处过的男子。 她还记得,他们颤抖的双手是如何紧紧交握、炙热的唇瓣是如何青涩而热切地探索着彼此,记得他的气息、他的温度、和他狂乱的心跳…… 她明明觉得,那一切都不该是真的。 可偏偏又觉得,真实鲜活的仿佛刻入了骨血之中,随时随地都能在脑海里重现…… 阿渺长呼了口气,圈住膝盖,将脸埋进了膝头。 “其实……” 陆澂的声音,带着几分斟酌,在身后轻轻响起:“你不必担心,我会误解你的好意。” 他一圈圈解开手臂上的绷带,感觉情绪也似同样纠缠,低垂了眉眼,继续道:“从前……我是有过痴念。但如今已经想明白了,你就算心软,不肯对我下杀手、愿意救我性命,皆是因为你天性善良,我不会……再敢痴望些别的什么。” 唔? 阿渺埋在膝上的眼睛眨了眨,怔住。 天性善良? 他是在讥讽她吗? 她忍不住抬头转身看了陆澂一眼,却见他上衫尽除、赤身湿发,心头一跳,仓皇转回头去,没好气地问: “你什么意思?谁心软善良了?” 陆澂垂目绕着腕间的绷带,“那日听你说起刺杀我表兄的经过……我才知道,你原本是可以直接取他性命的。就像……那时对我一样。” 他手中动作缓了缓,视线落在光影摇曳的虚无之处。 “所以我想明白了,你没杀我,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不一样,而是你原本就心地善良,否则,那晚你也不会冒着被擒的风险、为哲成运功疗伤,不是吗?” 阿渺身形僵硬,欲言又止,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既不想承认对方的看法,又不能开口否认,不然……岂不是等同于说他对自己而言、确实有什么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