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页
我于是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我便一路捏着这两把冷汗跟着少女穿林涉水,最后穿过了这片林泽边缘雾茫茫的一道仙门。刚被拽着出了雾障,一道凛冽的冷气迎面袭来,直如刀片般刮在脸上,将我吹得一个哆嗦。一抬眼,被眼前白茫茫的冰雪天地惊呆了。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空阔的雪野,风卷着阵阵雪粉纷扬而过,清冷空寂得像一处墓xue。我忍不住回头看,那草木丰茂的世界哪里还有踪影?身后只见一池被白雪包围着的泉水,溶溶白雾遮住水面,池边两根雪白的云纹石柱孤零零地静伫着。 我惊讶得合不上嘴——虽已从土地口中听了不少神迹,但眼见与耳闻又到底不同。 大概我一介屁鬼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委实好笑,七太子在一旁“嗤”了一声,说:“这是小玄门,通往过去。” 我愣愣地问他:“哪里是过去?此刻是过去,还是刚才是过去?” 他说:“都是过去。刚才是过去,此刻也是过去。” 我没太懂,但七太子显然懒得多费口舌。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因为走过这片冰天雪地后,少女拽着我们又过了同样的一重门,过了这重“小玄门”,外头的世界看起来便正常了许多,虽各处还留着些残雪,但各处看起来有了些生机。那池水上氤氲笼罩的白雾也散了一些,露出了水中的一块巨石。 我问:“这是回到当下了?” 七太子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我便明白了。小玄门通往过去世界,那片冰雪地是此地之过去,那片沼泽地则是过去之过去——不过,为何要留下这两个过去世界,难道这里也有放不下已逝之事的人么? 少女将我和龙七太子一左一右地绑在水池边的那两根石柱上,丢下一句“看神君怎么处置你们!”后,扬长而去。我目光一路追着她离去,心里有一些惶恐,但愿那什么广陵神君别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肯听我说上几句话。 待那少女的身影消失了,我收回眼来,看了一眼对面的龙七太子,一时又愣了。 这少女实在缺了大德了。她将堂堂东海龙七太子绑在柱子上,仍是个狗熊抱树的样子。我在对面看着,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问他:“敢问足下当真是东海龙宫的太子么?” 这太子看来十分年少,脸上稚气未消,还留着些颊rou,此刻正对着我,一边脸紧紧贴在石柱上。听了我的话后,脸色顿变,重重一哼,而后艰难地掉了个头,拿后脑勺冲着我。 我见状觉得好笑,生出点闲心来逗他:“七太子顺路来摘果子,这路顺得可够远的。” 七太子说:“闭嘴吧你!” 第47章 我明白了!我不懂了。 虽然我与他此刻境遇相同,但人间的太子我尚且惹不起,东海的太子我就更惹不起了。因此太子叫我闭嘴,我当然就十分乖顺地闭了嘴。 没人说话,四下里便极安静,只有一旁水面上的烟霭随一丝微风缓缓荡过来。我举目四望,隔着层层烟霭望见远处一处瑞云缭绕的仙府,心中猜测那大概便是广陵神君的洞府。我眯起眼看了一会儿,心想一样水养百样人,同是神君,句芒那样不着调,不知这广陵神君又会是什么样的。 我在土地那里听过不少神仙们的掌故,其中自然也有几件是关于这位神君的。 土地说广陵神君洞府在苍崖山之巅,苍崖山山高万仞,山顶常年冰雪覆盖,广陵神君的洞府便设在这苦寒的冰雪世界中。土地未曾亲见其人,只听说这位神君深居简出、少言寡语,是天上这一班神仙之中最为寡淡无趣的一个。因他这一心苦修、不问俗事的性情,天界众人自以为他心思纯正、毫无杂念,然而这位神君在数千年前出过一桩事,险些因此走火入魔、神格殒灭。 我当时追问个中详情,土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神君们虽然都是天地育化而成神,与仙相比,有得天独厚之处,然生而成神也有其缺憾,概其心性未受磨炼而易于动摇,相较于仙,更易误入歧途,广陵神君当年之事恐怕就来源于此。广陵神君高居寒山之巅,极少与天界其他人往来,他出事的时候也是东君去救的场,其他神仙们都不太清楚个中缘由。 我说你们神仙不是都挺清闲的么,怎么没有人去打探打探? 土地说:“哎,猜测倒是有。广陵神君收过一个弟子,据传是蛟族——在广陵神君出事后不久,他那个弟子也出事了……因此我们便猜,这师徒二人相继出事,其中必有关联。” 想到此处,一些细节在我脑中霎时连起来,恍然大悟之下,我忍不住“啊呀”了一声—— 庄珩的好梦坛底有“苍崖洞”的钤印。 庄珩是蛟族。 庄珩认得东君。 庄珩还将我带到这里来了。 我心跳得很快:“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该不会庄子虞念念不忘的那个“出云”,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师母,其实是他师父,也就是这处洞府的主人,也就是当年差点走火入魔的那个广陵神君吧? 我又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庄子虞一个蛟仙会下凡来,必定是爱上师父犯了禁忌,到人间来受罚的。怪不得他要画那些美人图,那是借物言志、抒发相思。怪不得他怎么着都觉得我不妥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啊,广陵神君是何种人物,我一介凡人跟他能比么?怪不得他看着我老要露出那种怜悯又悲哀的神色,他怜悯我是个朝生暮死的凡人,悲哀的是自己爱而不得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