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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被映照得如同白昼,人类置身其下, 都不禁感叹起自身的渺小。 “苍山负雪, 明烛天南”——这句在中州大陆上流传甚广的俗谚, 描绘的便是此间奇景。 回到苍山时, 夜已经深了。 莲华为昆仑安排好住所, 嘱咐他早点休息后, 便匆匆回到了房间。 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关心初来乍到的少年, 而是他怀中的玉蝉, 实在是太过吵闹了。 这一路上,那块其貌不扬的佩玉,先是发出怪叫, 再是喋喋不休, 问他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诸如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做无常?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是个地府鬼差?记不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完成任务? 莲华先是置之不理。 玉蝉发现他有意装聋后,便小大人似地长叹一声, 开始自言自语。 他和莲华说了很多有关“无常”的往事。 说无常是自己的主人,对他有哺育之恩、再造之德。 说无常最擅长惩罚恶人、安抚亡魂。 说无常有个关系很微妙的朋友,是鬼王, 还有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叫昆仑。 又说无常曾经有过很多个身份,当过仙人,当过鬼卒,当过质子,还当过什么星际海盗? 最后的最后,玉蝉小声嗫嚅道:“……三界六道,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无常,我是最喜欢他的那个。” 莲华嘴上说着不信,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些似曾相识的悸动。 他不喜欢这种会使他怀疑人生的心境,虽然明知没用,但还是捂住了耳朵:“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刚刚平静了一些的玉蝉又震声道:“因为你就是无常啊!!!” 莲华盘腿坐到一块寒冰之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胡言乱语。” 玉蝉软硬兼施,各种方法都试了一遍,结果仍是无济于事,简直要抓狂了:“我没有在骗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只有亲眼见到的东西,我才相信。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叫做莲华。” 莲华闭上眼睛,花瓣似的红唇间冷冷吐出几个字, “再多啰嗦的话,就把你杀了。” 纯白的剑意从身体内部泻出,围绕着他飞速旋转起来,像是调皮的萤火虫一般。 莲华开始了每晚例行的冥想,但这一次,却迟迟没能入定。 理论上来说,世间万物只要勤加修炼,都能开启慧根,得道成仙。 玉器更是通灵之物,民间传闻中就能替主人挡灾驱邪。 所以对于贴身佩玉口吐人言之事,莲华并不感到稀奇,只觉得自己的这块玉蝉,化人化得有些失败,以至于脑子搭错了筋。 真正让莲华心神不宁的元凶,是昆仑山上西王母的预言。 死去的师父、停滞的修为、素昧平生的爱侣、阴差阳错的结局。 莲华并不觉得,那像是他会有的人生。 …… 时间过去了太久,莲华已经不记得,他是如何降临到这个世界。 他只记得,仿佛从他睁眼的那一刻起,便被刀光剑影包围着。 无数男人女人争夺为了他的归属,而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 每一次的胜利者都深情款款地抚摸着他的头,说着会好好照顾他。沾满鲜血的手却兴奋得止不住颤抖,因为大笑而咧开的嘴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他像是一只鲜嫩可口的羔羊,还没来得及被享用,便又落入了另一只虎口。 被黑暗与杀戮充斥的生涯,让心智尚未成形的莲华,开始恐惧人类。 他学会了欺骗、学会了躲避、学会了逃跑。 逃亡途中,身后追逐的车马声从未停歇。不光是最初的那一拨人,又有无数心怀鬼胎的势力,闻讯加入了这场追缉。 男孩的小腿被碎石与树枝刮出了一连串细碎的伤口,走投无路地被逼到了悬崖边,目睹着眼前的各色人群展开厮杀。 他已经预料到失败的下场,也早就猜出那些看似关切的面具之下,深藏的是何居心。 莲华绝望至极,望着一步之遥外的万丈深渊,甚至生出了必死的决心。 就在此时,一道血红的剑光,划破了包围着他的憧憧黑影。 伴随着凶手们的倒下,长空尽头,有仙人衣袂飘飘,翩然而至。 青年清冽华贵的面庞,因为微微拧着眉头,而显得有些整肃。 他垂落的袍袖拂过莲华瑟瑟发抖的小脸,蹲下身,替他擦去了颊边交错的尘泥与清泪。 青年对身后瘦如枯槁,目光却亮得异常贪婪的老者说道: “这个孩子,以后就交给我抚养吧。” 这个闯进他生命、又救了他性命的仙人,从此成为了他的师尊。 他和从前的抚养者们不一样,没有可憎的面目、虚伪的情调,也没有令他害怕的癫狂。 师尊看上去极其理智、淡定,并不过多地关心他,甚至刻意保持着让他感到安全的界限,给他时间,耐心地等待他适应。 他替他疗伤,教他读书习剑,不会照本宣科地要他向善,而是告诉他面对罪恶,就应该变得强大,才能以杀止杀。 大概是考虑到他的童年太过颠沛流离,师尊替他取名莲华,寓意是如莲般清丽高洁、出淤泥而不染,也如莲花转世般长生不死。 从那以后,莲华知道,他回到的地方叫做苍山剑派,他的师尊玄螭是门派内的首席大弟子,也是中州大陆万人景仰的修道天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