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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窸窸窣窣掏了一阵校服裤兜,拿出一张10元纸币,两枚硬币,递给他:“先给你,你再给我。” “有这必要?”梁嘉树没有接钱的意思,他站那儿,能清晰地看到女生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她眼睛很亮,非常亮。 “有。”周天脊背像冷硬的钢板,挺拔无情,女生似乎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她的口吻里,总带着有条不紊的指挥感。 梁嘉树觉得周天太较真了,唇勾了勾,嘴角是很浅的弧度,他接过钱,似笑似讥:“行吧。” 然而,男生在接了钱的第二天,没来上课。 第3章 教学楼每层楼梯口,都有黑…… 教学楼每层楼梯口,都有黑板,记录着这一层各个班级的值日情况。周天本来是在今日迟到那一栏上,标上梁嘉树这个名字的,粉笔yingying的,短短一截,周天的字大气有型,“梁嘉树”三个字被写的很漂亮,笔灰簌簌地落,她指头上的粉笔印一道道的顺着肌肤纹路很明显。 笔力如刀,周天写字特别讲究框架结构,一撇一捺,平平仄,她鼻尖甚至沁出点微微的汗意,潮潮的。 卫生委员王明提醒她:“班长,梁嘉树貌似请假了,他上那个什么竞赛课。” 哦,原来他是要走竞赛的路子。 老实说,竞赛这条路风险很大,投入大量时间金钱最后可能颗粒无收,还耽误正常学习。附中算的上是竞赛强校,但这条路,跟大部分学生无缘,周天从不考虑这条路,600块一节课,她消费不起。更何况,她清楚自己并没有那么过人的天分,也赌不起,老老实实参加高考是最正确的选择。 周天听了王明的话,点点头,把“梁嘉树”从今日迟到挪去了请假栏。 从小学起,周天就是出板报的主力。那时,她才三年级,在村里读小学,后头黑板坑坑洼洼,彩色粉笔也淡,可因为稀有,是老师的宝贝。谁都想摸一摸彩色粉笔,周天不仅想摸,她还想用。老师说,咱班有没有会画画的呀,周天就说她会。 其实呢,她不会。 平时,那些粉笔都是放老师办公室的,不能放教室,被小崽子们拿去浪费可就坏事了。因此,周天在撒完谎后,拿到了彩色粉笔,她没慌,动用了所有想象的智慧,还真搞出了黑板报,又写又画,尤其是她的字,小小年纪就很有力道,撇捺点提,有模有样。这是跟村里老头学的,不用交钱,只要替老头放两回羊打把猪草。周天从小就刻苦,特别自觉,因为爸爸说,村里的孩子只有上好学这一条出路,没别的。 小周天想住高楼,想穿新衣服,不想走在满是羊屎蛋子的乡间小路上,也不想跟mama抬腌臜的铁皮桶去喂猪,更不想留在小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打扫旱厕,尤其夏天,一身都搞的臭烘烘的,那股味道,非常顽固地藏在衣服的每一个纤维里,令人晕眩。 贫穷其实也是一种味道。 周天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出第一期板报的主题:我的梦想。 她小学日记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梦想是出人头地。 从那时开始,周天就明白,人该说话时一定要说话,而且,要大声,哪怕是假的,也得镇定。这样,别人才能看得见你,你不发声,就永远没上台的机会。至于结果如何,那是后话,先把机会攥手里了再说。 她进一班,能当班长也不外如此,演讲、拉票,跟一群城里同学比着谁看上去更像个班干部。哪怕她穷,但她从不会像一个穷孩子,她总是那么冷静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谁会因为穷而小看周天呢? 王明和很多男生一样,尊敬周天。这就很难得了,要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虽然过了初中那会全宇宙老子第一的中二期,但大家依旧都很个性,对女生有“尊敬”这种情绪,太难得了。 “班长,这是瘦金体吗?你好像字体又变了。”王明跟周天搭话,周天说,“不是,我自己随便写的,不是什么体。” 她留两侧齐嘴的标准学生头,头发很顺,乌黑亮丽,流海下,是一双有点冷倔冷倔的眼,薄薄的眼皮那,双褶斜飞,秀气里混着隐隐的凌厉。 周天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女同学,男寝室里说起她,是一种整齐划一的小心翼翼的调侃,王明也不例外。 他用班长你真厉害的那种眼神看她,周天习以为常,她没报过书法班,没钱,没时间。这世上其实很多问题,无非就是这两个原因。 梁嘉树的名字被周天写了三天。 一直到周六,附中的住校生在放学后陆续回家,留下的,是嫌离家远周末也不肯回去的学生。周天要回去,她家住在附中东边的巷子里,离学校不算远,巷子里住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门面多,小饭馆发廊什么的,带点城中村的气质。 周天有辆陈旧的单车,二手市场买的,非常便宜,坏处也非常明显,总是坏。周天自己捣鼓着修理,勉为其难还能继续骑。这么一路骑着,车筐里的大塑料袋哗啦作响,被风吹的,里面装着晚上要做的资料。 拐进巷口时,张孝晨家的烧烤摊最显眼,其实,这个时候生意相对冷清,要到夏天才能彻底热闹起来。但张孝晨的烧烤生意是这条街上最好的,活羊现杀,烤技一流……可摊子前总是坐着慕名而来的三五女生,不为别的,是为张孝晨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