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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喻见寒敛了脸上的笑意,他的神情专注,剑尖直指面前之人。苍穹的云翳汇聚成型,在他身后形成漆黑可怖的旋涡。 他代表深渊,向人界宣战。 谢迟看懂了喻见寒的意思,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喻见寒的本意——想要救济苍生的人,绝不可能持刃相向。 而谢迟,只会做他想做的事。“你说过,你要好好守护这个世间。”他咬牙撑起了长明灯,唇边溢出了鲜血,眼神极其悲伤,却又笑了起来。 “现在,我来帮你守。” 不是为了世间,不是为了我那渺小的希冀,而是为了你。 为了你想守护的一切。 顷刻间,长明盏成了东妄海上的另一轮太阳,磅礴guntang的力量如溃堤的浪潮般席卷而来。 十杀境全开。 长明盏,佛门至尊至圣之物。哪怕在上一刻,哪怕亲眼见着谢迟燃灯出渊,无人会相信一个魔头能驾驭住这盏慈悲灯。而如今,长明盏在他手中炙热guntang地燃烧着,绽放出横跨古今无与伦比的辉光。 耀眼的灯辉全力加持着十杀境——慈悲永不会妥协,而长明盏却向着魔宗邪法低下了头,这说明,谢迟被承认了。 他被这世上最古板、最严苛的善意承认。 世人永远不知道的是,谢迟从一开始就不曾被长明盏为难,他从来都被它所接纳、认可。本是魔头身,却怀菩提心。 东妄海边一直被苦苦压制的修士只觉得身上一轻,所有的束缚压力骤然消失,他们手中的缚灵绳光芒大盛,扶摇直上九重天。 只在眨眼间,金光璀璨的天罗地网,就这般密密麻麻地交错起来,缚灵绳纵横相连,成了鎏金的囚笼。 里面关着作茧自缚的人。 越延津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他喃喃道:“谢迟是想……困住他们。” 谢迟要借助早已无力挣扎的锁灵阵,布下这世上最庞大的十杀境。他要彻底将自己与喻见寒困死在东妄海。 漫天金光冲天,层层叠叠地交织成了罗网。 这是一场死战,他们心知肚明。 喻见寒缓慢举剑,魔息立刻一涌而上,裹挟起了凌冽的刀光剑影。谢迟双手结印,数不清的咒纹在天幕下明灭,像是铺洒下的金色星河。 霎时,就像是有一座漆黑的城,狠狠从天穹覆压而下,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齿间颤栗的声音,他们渺小如同蝼蚁,只消一击,便能粉身碎骨、化为齑粉。 可蝼蚁之上,却还有庇护。 只见覆压的黑城被死死挡在众人头顶,灯辉凝聚成了一朵盛放的金莲,像是铜墙铁壁一般阻挡了倾泻而来的恶意。 一瓣,一瓣……无数莲瓣绽开凋谢,新生与毁灭相伴,铸造起众人最后的生机。 只一击,天地震彻,正魔分庭抗礼,时间骤然凝固。 所有人眼中都燃起了灼灼希望,他们的心又紊乱到坚定,最后一下下跳得急促,几乎要跃出胸膛。 无数双瞳孔中倒映出的金莲,悬浮在空中盛开着,隐隐有压过对面一头的趋势——谢迟能战胜喻见寒!一时间,所有人都无比兴奋,又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点。 但身处旋涡中心的谢迟知道,事情却根本不是这样的。 作为长明盏的持有者,他最能直观地感受到,喻见寒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 在最后的瞬间,入魔的剑尊收了手。 难以置信的神色还留在谢迟脸上,他只觉一股柔和的魔息收敛干净所有的戾气,悄然顺着莲瓣潜到自己身边,然后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就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小心翼翼地收了沾血的长剑,然后笨手笨脚地给他擦眼泪。这是两军对垒前,双方将领间最隐晦的温情。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委屈和惶恐涌上心头,谢迟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几乎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灯。 “是你吗?” 黑气慢慢幻化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虚幻得像是一笼烟。谢迟听那人回答:“阿谢,是我。” 闻言,谢迟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马上,马上他就能重塑十杀境了。 还差一点。 只差一点。 可谢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勇气,无论究竟是骗局,还是那人仅存的理智,他都再也没法下手了。 他可以在喻见寒入魔失去理智的时候,告诉自己同归于尽是最优的解法。但是面对这双信任的眼眸,他再也没法骗自己,再也没法坚定自己的选择。 他有什么权利替喻见寒做选择呢? “阿谢。”似乎听到了他的挣扎与绝望,虚影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一点点拢紧,长明灯摇曳一瞬,随即绽放出更明亮的光芒。 喻见寒笑着安慰他:“心魔渊破损,我只能用身体作为容器困住魔息……阿谢,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困住心魔,你困住我。 “我做不到。”谢迟摇头,他眼眶通红,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没关系的,我不会死,我也不能死。” 单凭十杀境,只能困住修士或是法器,对于无形无影的心魔息,除了东妄海的深渊间隙,世上还没有一个好的容器。 如今,九州剑尊却凭借自己的剑骨血躯,生生容纳下世间最大的污浊,他将接替谢迟曾经的位置——在寂寥无人的东妄海不敢死,更不能死,孤身一人忍过千百年的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