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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山寒[种田] 第145节

    看着江淙进了旁边的房子,蒋立平才回屋。

    房子里黑乎乎的,江淙避开了地上乱扔的一双双皮靴,走到炕前,低头看着枕头上的睡脸。

    躺着的人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眼睛动了动,到底也没睁开,梦呓一般喊了声“哥”。

    江淙俯身,翻涌的酒气随动作扑到白皙的侧脸,低声耳语,“这是这张弓的,这是那支箭的,还有那些银子……”

    这么多年来,从这人身上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数不过来。

    睡梦中的人仿佛置身酒池,周身都是浓烈的酒香,被熏的有了几分醉意,歪倒在一边。

    池边的桃花树仿佛也被醉倒了,一片片叶子落在脸上,格外的轻柔。

    第152章

    天还没亮, 李青文就被身边的两个球给拱醒了,小孩子睡醒了就不知道啥是安分,脑袋和身子四处寻摸。

    睁开眼睛, 还没看清楚啥,就闻到一股酒味, 李青文纳闷,自己昨天就喝了一杯,多一丁点都没沾,怎么感觉像是在酒缸里扎了个猛子似的。

    昨天梦里却是在酒中挣扎, 也不至于会把酒味带出梦里吧。

    抓着俩侄子把衣服穿上, 漱口的时候,李青文心里头还在想,嘴里一点酒味都没有了啊。

    不等细寻思,李茂玉和方氏把饭做好,喊他们过来吃。

    坐在一堆人中,李青文没看到江淙, 以为在练拳脚, 并没有多嘴问。

    吃完饭,李正亮哥俩已经跑没影了, 李青文自己回家, 就看着自家院子里都是人,个个拿着口袋啥的, 他大哥正在给人装海盐。

    这些盐是跟船老大和那些船员换的, 回来再把盐和乡亲们换成粮食还有各种干货,对于那些既没有粮食, 又没有多余东西的人家,依旧是用帮工来抵, 这就要开春了,必定又是忙的天昏地暗。

    屋子里头也都是人,东屋里,李茂贤正拿着小儿子做的册子,跟各户人家对账,分银子,银子既有做蜡烛时的工钱,也有乡邻们采药卖得的。

    大家伙把采到的药托付给李青文拿去卖,谁家多少,都记的清楚。

    柳山县从前草木不盛,鲜少有什么药材,村里人也不认得,到了边城后,各家的女人们跟着周瑶一些日子,被教着认了一些,平时没事便背着篓子四处寻,还别说,真的挖到了一些。

    当然这些只是小打小闹,采多的还数去桦树林和森林中的那些人,灵芝和各种药材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回装。

    种了一辈子的老农们,几十年来见过最多的银钱却是空闲时候采药去卖得来的,这真是令人既激动,又是哭笑不得。

    账目一笔一笔十分清楚,大家伙却只肯收一小半的钱,他们只是把药采回来,李青文兄弟却要跑到几千里之外卖掉换成钱,这其中的辛苦他们来时便体会到了。

    西屋,一群女人将陈氏紧紧的围着,炕上的几个大袋子里有她们想要的针头线脑。

    李青文看大家都在忙,就找软刷子,给甜枣全身梳理个通透,修理蹄子,抱着脑袋说一会儿话,再给它添上草料,然后拎着桶去给其他野马也都清理按摩一下。

    李青文去马圈的时候,李青风已经骑着他的小马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当初的小马驹已经长成了体态修长的健马,这些年的照料没有白费,李青风每次骑马,都会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雅库特野马毛长,容易纠结,梳理起来就很麻烦,李青文在马棚里忙的满头大汗。

    这里的棚子分成好几块,最暖和的地方是给揣崽的母马住的,从冬天到春天,将会有五十多匹小马降生,这个长长的马厩还要不停的向外扩。

    过了一会儿,村子一群半大的孩子也都围到马棚来,一边问李青文京城的事情,一边帮着照顾马,他们既对这长着厚厚毛发的马感兴趣,也向往着几千里之外最繁华的京城。

    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抹掉脸上的鼻涕,问李青文读书好不好玩。

    李青文也不知道读书好不好玩,他只听爹和村里的长辈商量,去营地里找品行好的读书人教村里孩子识字,这次他们回来就带了许多笔墨纸砚。

    他想,还是应该鼓励这些娃好好读书,便例数了几个读书的好处,这些孩子听的一个个眼睛发亮。

    正说着,周瑶来了。

    李青文洗了洗手,去厢房拿出了周瑶要的东西。

    周瑶并没有打开看,只眯着眼睛,道:“昨天的烤鱼不错。”

    昨天晚上烤了好几条大鱼,李青文他们只留了两条,剩下的给伙房,周瑶还有马永江他们分了。

    李青文点头,“今天我再烤几条。”

    周瑶满意的笑了。

    周瑶眼睛很漂亮,一笑的时候,赏心悦目,李青文突然想起一个事情来,他把周瑶拉到角落,看看左右没人,低声问道:“有个事情我想问你。”

    周瑶动了动下巴,示意他说。

    话到嘴边,李青文又觉得张不开嘴,踢了踢地上的白雪,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秦冬梦说的是真是假,不该想这些没用的……

    周瑶看不得他这个吭哧的样子,“是不是想问江淙的事情?”

    李青文愕然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周瑶是怎么猜到的。

    一看他这傻愣愣的模样,周瑶就知道说对了,哼了一声,道:“我今日去见林将军的时候,看到他了,他主动请缨要去寻那些还没回来的人。”

    李青文愣住了,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江淙为啥要去讨这个差事?

    李青文撒丫子跑了,周瑶站在原地,瞪了他背影一眼。

    一路跑回营地,李青文进屋便看到江淙在收拾东西,重弓和那支箭也在旁边。

    他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道:“哥,我听说你要外出寻人?”

    江淙停下手里的动作,并没有问他是从哪里听到的,只应了一声,道:“巡视的路途都是固定的,这几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没道理会迷路,这么迟还不回来,应是另有他因。”

    “那就是有危险了……”李青文喃喃道。

    “这次出发同去的官兵不少,多有照应。”江淙说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事去找蒋大哥。”

    李青文这个时候才知道蒋立平他们不去,此行只有江淙自己和营地的官兵。

    他还在皱眉的时候,江淙站起来,把李青文叫到房后。这里是一大片空地,雪都被扫到了四周,形成了一堵高高的挡风的雪墙,中间露出坚硬的土面。

    旁边立着几个草靶子,上面已经扎的乱七八糟的,这是平时江淙他们练拳和练箭的地方。

    江淙从木头架子上取下一张弓和一支箭,递给李青文。

    李青文虽然不解,但还是接了过去。

    江淙开口让他射前面的靶子,李青文照办,拉弓射箭,箭头穿过炸透的稻草,扎在了后面的雪上。

    他没有脱靶,只是透过了靶子上的孔洞,如果按照前世的环数来算,应该在七环。

    江淙把箭筒放在李青文的身边,压着他的肩膀,“凝神,拉弓的时候右肩再往下沉两分。”

    李青文这回知道了,江淙要教他射箭,怎么这么突然?

    不给他发问的机会,江淙不停的开口让他拉弓,纠正他的姿势和力道。

    李青文摸弓的次数有限,但刚上手倒是挺顺利,在江淙的指导下,一箭比一箭靠近红心。

    重复的动作最容易累,不到一刻钟,李青文肩膀就酸痛不已,裸露在外的手也冻的通红,江淙仿佛没有察觉到,只是让他不要停。

    李青文本来有话想要问,江淙看上去并不想回答,只想教他练箭,而且还在他离开的这个节骨眼,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啪!”

    李青文背上挨了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刚才是怎么说的,手肘都撅到天上去了。”

    李青文被打的懵了一下,这么久以来,江淙好像还没对他动过手,今、今天这是咋了?

    他还不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只要走神,或者姿势不对,江淙都会指正,同一个错误犯两次以上,就会挨打。

    虽然打的不重,但却是李青文鲜少遭受的。

    他很想把弓箭扔了,但看着江淙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有点不太敢,憋着气道:“我手累的抬不动了。”

    看着他垂下来的两条手臂细细的发抖,江淙道:“继续。”

    李青文微微瞪大眼睛,觉得今天眼前的人特别陌生。

    江淙丝毫不躲闪的迎着他的目光,道:“你既然想学射箭,那就该听我的。”

    李青文火气立刻就浇灭了,他确实说过这个话。

    京城之变,虽然他们没有被波及,但那忐忑的经历,李青文印象深刻,后来又听说江淙和府兵在码头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突然察觉到,一个强健的体魄和好的身手也很重要,所以跟江淙说自己想要学些拳脚功夫和射箭。

    既然是自己主动说的,李青文辨无可辨,只能抬起沉重的手臂,继续练下去。

    看过江淙教导马永江和四哥,知道他对那俩人也是这般严厉,但李青文心里依旧有一丝难过,还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

    江淙越是这般,李青文反倒不愿意示弱,把所有多余的情绪都收拾起来,只看着眼前的草靶子,手被弦割破了都一声不吭。

    他心里跟较上劲,江淙却反倒让他停下来,让他自己把伤口给包扎上。

    李青文胡乱绑上布,江淙看着他,冷冷的道:“你就是这样糟蹋自己身体?”

    李青文气的脑袋嗡嗡响,转身想走,却被江淙拽了回来。

    这下毫不留情,他差点被扯倒,又被那个始作俑者撑了一下,才将将站稳了。

    挣脱不掉他的力道,李青文捏起了拳头,对着江淙举了举,终是垂了下去,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江淙看着他,眼中闪过万千,慢慢松开了手。

    李青文立刻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第153章

    歇了一日, 明天又要去挖石头,来来回回要在外头呆好几日,陈氏和姜氏在后屋准备干粮。

    照顾了大半天马, 又被江淙气了一通,李青文快要累死了, 把外面的脏衣服脱掉,脸朝下趴在了炕上。

    他心里的气还没散去,还得赶紧把今天江淙说的要领记住,再也不想挨教训了, 尤其是江淙的。

    晚饭的时候, 看李青文趴着,陈氏以为小儿子睡着了,没舍得喊他。

    李青文那个时候还是醒的,只是懒得动,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着。

    还没清醒时,在他陷入那段循环的梦境之时, 虽然没有看到脸, 但江淙的手臂一次次的挡在刀口上,粘稠血液滴在脸上, 他现在回想起来还那么真切。

    他甚至想, 是不是那个时候自己的魂魄已经在这具身体里面,亲身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 要不为何这段回忆如此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