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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藏天光 第200节

    上次见面的时候,说大哥背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什么伤一直反复,灼得夜里睡不安稳。

    沈辞莫名想起曲城那场大火,烧成灰烬的客栈里也有柳土。

    烧伤?沈辞愣住,整个人面如死灰。他让郭子晓查过,要么是真的同大哥无关,要么,就是被大哥一手清除了痕迹。

    那大哥是早就想好的。

    还有他早前一直觉得奇怪的,怀城之乱,他就这么刚好出现,即便是两个方向,也是在附近。其实是因为大哥同他说,姑母想他了,也正好后续是山海生日,让他去平南看望姑母,顺便回来给山海过生辰。

    如果不是大哥,他不会回来……

    刚刚好那个时候,沈辞倒吸一口量。

    遂又想到韩关同郭子晓所说,在阜阳郡的时候,他们曾被人迷昏过,韩关和郭子晓久在边关,自有警觉,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放倒,尤其是西戎人。

    但他当时根本就没往大哥处想。

    而早前大哥带山海来边关驻军的时候,韩关有一次说得开心,同他说行走在外,处处小心,什么碗筷都是自己的,根本毒不到他们,除非,是放在无色无味的熏香里……

    大哥那时在,他很清楚。

    这其中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牵涉谭进和哈尔米亚,还有陈宪。

    沈辞又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早前看地图的时候,想起的,哈尔米亚出现的几处,全然没有规律,但不应当这么熟悉燕韩国中,是有人在给他当向导!

    ——是不是觉得你救了珩帝,珩帝就信任你?

    ——有沈迎在,你们天子怎么会信任你?

    ——沈辞,你该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忽得,沈辞背后惊出了冷汗,是大哥?

    要不怎么会忽然离开燕韩,要不怎么会将山海过继过他?!

    忽然间,所有的念头都似潮水般涌入脑海,让他震惊得合不拢嘴,“大哥,怎么会?”

    沈辞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107章 头儿回来了

    许久过后,沈辞都没动弹。

    还是夜深时,何伯担心来看他,见他还坐在暖亭中出神。

    “二爷,怎么还没睡?”何伯上前。

    沈辞才从先前的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的思绪险些将他吞没在无尽的黑暗里,先是父亲的死,而后是大哥。两者交至在一处,他根本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何伯?”沈辞出声。

    何伯上前,“二爷不歇着?”

    “睡不着。”沈辞愁眉紧锁着,看向何伯时,眸间挤不出笑意来。

    家中的事何伯大抵都清楚,但大哥的事,未必会告诉何伯。

    若是大哥若是与谭进和哈尔米亚中的任何一个有牵涉,都是谋逆或通敌,大哥连山海都过继到他名下了,也诸事都未告诉过大嫂,应当是想将沈家,爹和他都摘出去,这种事情,何伯未必知晓,也不应当知晓。

    何伯温和道,“老奴知道,老爷过世,二爷心中难过。但逝者已矣,若是老爷看着二爷如此,心中定然也会难过。老爷在的时候,最希望大爷和二爷诸事顺遂,二爷应当明白老爷的苦心。至少,老爷在天之灵,是惦记着二爷的,也不想看到二爷眼下如此……”

    何伯一直在爹身边照顾,也是陪着爹最久的人。

    看着何伯,沈辞会想起爹在的时候。

    沈辞一声轻叹,“何伯,我爹走得安详吗?”

    何伯愣住。

    沈辞沉声道,“他一身旧疾……”

    沈辞没有再说下去,咬唇仰首望着夜空,“大哥不在,我若是早些回来多好!”

    至少爹还在的时候,还有人陪着他……

    他很难想象爹那时候的惶恐和无助,大哥也好,他也好,甚至山海都不在家中,只有嫂子一人,爹心中恐怕都是遗憾。

    沈辞低头,指尖插进鬓角发间,一声叹息似有千斤沉重。

    何伯看了看他,轻声道,“陛下路过安城时,听说老爷病重,带太子来看过,当时嘱托了不要声张。”

    沈辞抬眸,“何伯你说阿,你说天子带太子来过?见过我爹?”

    何伯点头,“是,天子带太子来过府中,天子同太子都与老爷说过话,太子还同老爷投缘,在一处很久。”

    沈辞目光凝住,心中百感交集,也复杂几许。

    何伯继续道,“天子下诏追封老爷,也让公子在太子身边做伴读,眼下圣旨应当还未到,此事也没声张。二爷,您不知道,老爷见太子的时候,很高兴……”

    沈辞眼眶再度红了。

    “老爷久病多时,那日同殿下在一处说了许多话,屋中都是笑声。二爷问起老爷走的时候,老爷是夜里或晨间走得,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温和。”何伯应声。

    沈辞眼眶再度红润。

    阿翎知晓爹病重弥留……

    是特意让爹见阿念的。

    沈辞阖眸,想起她会千里迢迢到立城,就为了同他成亲,然后三天便折回也未说旁的,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再是出哈尔米亚事情的时候,她说他没做错,但同苍月斡旋后,她没有再见他就离开了立城,是置气,但不想同他戳破……

    他也记得盛文羽质问他,至天子威严于何处?

    他是臣子,但因为她是阿翎……

    “二爷,老奴也有话同二爷说。”何伯拱手,沈辞从思绪中回神,“怎么了何伯?”

    何伯叹道,“二爷,老奴前日也同大夫人提起过了,大夫人也允了。老奴一辈子都在跟着老爷,习惯了同老爷一处,但如今老爷不在了,大爷和二爷,还有小公子都不在府中,府中便冷清了。老爷早前前有旧疾在,许多一直想去的地方总同老奴念叨着,没机会,也一直没去过,老奴是想眼下老爷不在了,老奴想带着老爷念想一道,老爷想去的地方,老奴替老爷去了。”

    “何伯……”沈辞心底的复杂情绪一时难以形容。

    自他懂事起,何伯就在家中。

    如今爹不在了,大哥……何伯再一走,幼时家中仿佛没剩下谁了,祖父还在时,兴盛一时的沈家渐渐没了往昔痕迹,如今,连何伯也要走了。

    沈辞喉间哽咽。

    何伯躬身,“二爷,日后老奴不在,还望二爷自己多保重。等老奴回燕韩京中时,再来见二爷。”

    沈辞含泪,“何伯,你什么时候走?”

    何伯应道,“等二爷离家后,老奴,想多在家中陪二爷些时候。”

    沈辞颔首,“好。”

    何伯又摸了摸眼角,“二爷,此行路远,日后未必有时日再见,二爷要多保重。”

    沈辞点头,“我知道了,何伯,无论日后在何处,若是要我帮忙的,你随时让人寻我。”

    何伯再度躬身拱手。

    ***

    燕珩四年六月,太子年满四岁。

    天子下诏,从世家适龄子弟中挑选八人为太子伴读,与八月中秋前陆续入京,因太子年幼,与太子一道居宫中。又命方四平、范玉二人为太子太傅,教授太子及伴读功课。

    早朝之上,宣读诏书,下朝后,朝中皆在议论此事。

    方四平原本就是东宫伴读,天子从来信赖方四平。

    虽然方四平不如早前的沈辞,也不如建平侯在天子心中的分量重,但天子自东宫登基以来,东宫伴读皆有重用,沈辞和盛文羽是武将,文臣里,方四平则是头等头出挑的一个。连这次恩科主事之位,宁相都让给了方四平,足见天子和宁相对方四平的看重。

    眼下方四平任吏部侍郎,兼任翰林院编纂一职。

    翰林院编纂主事朝中机要文书,位同副相。

    不出意外,方四平日后是会顶替宁相的位置,成朝中宰辅的。所以方四平任太子太傅是朝中都能想到的事,朝中并不意外。

    但范玉这处……

    范玉同天子也算有些渊源,可范玉下放结城时日太久,若非怀城之乱,范玉怕是不能翻身的,但因为怀城之乱,范玉平步青云,忽然成了天子跟前的红人,再并着出身寒门的身份,天子是有意了将范玉往上抬,不少朝中世家出身的官员对范玉免不了诟病。

    再加上天子几乎等于掀了户部,户部尚书空缺,有天子撑腰的范玉成了户部主事。户部是要职中的要职,掌管得是天下粮仓及国库开支,盘根错节,天子让范玉主事户部就是看中范玉身家清白,同哪个世家都没有利益往来,这样的人掌管户部,天子心头才踏实。

    但如今,天子竟让范玉做了太子太傅,这风向就又变了。

    掌钱的人是要一丝不苟。

    但太子太傅是太子恩施,在朝中,就是日后太子的辅臣,朝中肱股,这样的角色,要能拿捏得住百官,那是相才了。

    方四平与范玉是全然不同的两类人。

    一个圆滑世故,温和内敛;一个刚正不阿,犀利沉稳。

    性子如何,为官也如此。

    那是两种风格。

    如今天子让这两人都做太子太傅,那就有意思了……

    早朝下来,朝中的议论便未停过。

    ……

    丽和殿内,启善入内,“陛下,景阳侯世子求见。”

    赵伦持?

    许骄意外,上次她见赵伦持还是沈辞刚回京中任禁军统领的时候,沈辞修理了赵伦持,赵伦持来她跟前告御状,都是去年的事了。

    大年初一,百官入宫拜谒,也听说他去惹是生非了,连宫都没有入。

    京中的纨绔子弟里,赵伦持若要排第二,就没人排第一;充其量,就一个陆鸣简,但陆鸣简又不同。

    赵伦持在京中这些年,也就沈辞收拾过他,旁人不会招惹他。

    但沈辞那次是将他收拾怕了,后来很少在京中生事。

    听闻她不在京中这几个月,他也没惹过事,倒似是换了性子一般。

    眼下赵伦持要见她,陈翎猜不到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