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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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也是微微一笑:你满腹诗书,志在凌云,却因为朝堂蝇营狗苟屡试不第,走投无门。如今衣不避寒,食不果腹,可甘心? 沈春归不笑了: 老人又道:我赐予你三枚铜钱,你用那三枚铜钱算卦将无往不利。你带上那少年一同上京谋取前程,他一路上会护你周全。 沈春归拧眉:我需要付出什么? 老人只是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春归还想再问,一阵冷风,他醒了,身后还是那青石。 手里有三枚硬物,他摊开手,是三枚铜钱。 静坐良久。 桥洞下抱剑的少年眼前多了一片阴影。 青年瞳色宛若琥珀,温情脉脉。 他十分文弱,身体好像不好,但语气很温柔,伸出一只手:跟我走么? 有人告诉谢无霜,骗到沈春归手里的三枚铜钱,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了,而不是谁也看不见他,一人徘徊,独自飘零。 谢无霜不想骗人。 可他看见沈春归就想了。 不但想骗这三枚铜钱,还想让他死,憎恶厌恨的情绪如跗骨之蛆,还偏偏还只有沈春归一人能看见自己。 好像这辈子只能和仇人相会。 谢无霜握住了沈春归的手:嗯。 跟你走。 第29章 玉女坨(8) 惟愿平安 往后, 沈春归身边就多了个人,他其实感觉少年不是人, 容貌过盛,又太冷,像深山里精怪之流,冬雪化妖。 但他什么都没提。 二人结伴上京。 沈春归体弱,还穷,他没钱租马车就徒步赶路, 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少年并不喜欢说话,平时里只是默默的跟着他,他只知道少年的名字叫谢无霜。 荒郊, 稀疏的星子寂寥。 沈春归裹着最厚的棉衣还是冷, 他生了堆火, 烤了些干粮, 啃食饼子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谢无霜好像不吃也不喝,拧上水壶:谢无霜? 没人应, 谢无霜不喜欢搭理人, 但他知道谢无霜在, 你真的不用吃? 树上有道凉凉的嗓音:不用。 沈春归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他一直觉得这样也挺好,直到有人陪着原来没有人喜欢孤独,即便那人不怎么搭理他。 笑了几声,他靠着树, 慢慢闭上了眼:那早点休息。 太累了。 走陆地还好, 水路更难受。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 沈春归又看了眼谢无霜:辛苦了。 他不知道谢无霜的来历,但总有一种奇异的愧疚感,这般人应是瑶池之上的皎月,不该沾染凡俗、更不该和他一起挤在这狭小潮湿的船舱里。 谢无霜不在意这些,漆黑的眼眸仍旧冷漠。 淡淡的鱼腥味。一群人挤在一起,天气炎热,闷的人挥汗如雨,气味在发酵,沈春归开始头晕恶心,他白着脸,又开始昏昏沉沉。 船舱晃动,谢无霜旁边的人几经摇摆,油腻的汗渍、脏污的衣角,几次险险的擦过,沈春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起身,拉住了谢无霜的手腕:冒犯了。 两人的位置的调转了下。 沈春归虽然体弱,但已经是青年,他撑起胳膊,将谢无霜护在了身下,虚虚的圈着。有些苍白的脸上干燥的唇微微弯起,他低声道:会好的。 以后会好的。 谢无霜瞥了眼沈春归:嗯。 沈春归头一次离谢无霜这么近。 少年人身侧弥漫着沁人心脾冷意,有点香,脑子晕乎乎的,分辨不出来,但很舒服:无霜。在外人眼里这个俊秀、温和,挺拔似青竹的年轻书生在自言自语,往后我唤你无霜吧。 没等回答,沈春归合上了眼,好像在休息。 其实他没有,他只是担心被拒绝。 等了好一会,没声音,青年掀开眼,琥珀色瞳孔像是融化了的糖浆,温温柔柔,丝丝甘甜,一个淡而清雅的微笑。 半年后。 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来到了上京,他衣着朴素,容貌俊美温和。 他摆了摊,收费奇贵,一天还只算三卦。 一连摆了十多天都没开张。 他也不急,热水泡烧饼就是一餐,闲暇时间就去书店抄书换钱,怡然自得,言语间自有仪态风范,不似常人。 书店老板很赏识沈春归,劝道:你这么年轻当什么算命先生,我见你学识不菲,不如好好用功读书,日后好考取功名。 沈春归一身青衫,他拿着油纸伞:您过誉了,在下实在学识不精,还是不去献丑了。 董老板笑了声:你呀。说着,见沈春归肩发皆湿,探头往外看去,怎么,雨下的很大吗?我没听见声音啊。 谢无霜没听沈春归和董老板寒暄,他径直走进去看书去了。 沈春归看了眼谢无霜,笑道:不大。 不等老板再说,不打扰您了,您忙着,我进去了。 雨不大? 董老板不信,囔囔,雨不大,你怎么都湿透了。 店小二顶着雨跑了进来,他紧张兮兮的:我刚在外面遇见沈先生了。沈先生一路好像跟人有说有笑的,还把伞都侧向一边压低声音,他指了指自己脑子,他是不是这有问题? 董老板怔了下,抄起鸡毛掸子就打:去去去,一天天就知道胡编排,别再让我听见你在这胡说八道。 赶走了小二,他站在原地,脸色变换了好几次,可能可能真的是吧。 传闻世间有奇人。 可遇不可求。 沈春归在阁楼抄书,他字迹清秀淡雅,属于精绘本,赚得也不少。 谢无霜在一旁看书,沈春归休息之余就会往那看一眼,快了。 他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考取功名? 不说考上考不上,哪怕费时五年从过了乡试县试一路考上状元,又要有几年才能入内阁,他不想等。这有一条更为稳妥的康庄大道。 沈春归早有思量。 他这一路不辞辛劳,选择风餐露宿的徒步而来,就是不想被查到过往,好重新开始。 董老板晚间拎着食盒上来,把好酒好菜摆出来:沈先生,还忙着呢。 沈春归起身,做惊讶状:您怎么上来了? 客气了,客气了。 董老板连声笑道,我有一事求先生。 谢无霜翻书的手一顿。 他望向沈春归,窗外是半卷的残阳,余温洒在窗框上,青年含笑,温文有礼,挺秀俊美。这人并非池中之物。 能忍、对自己也够狠。 不过两年。 沈先生在京圈声名鹊起。 郊外,一所两进两出的宅子,无牌无匾,就贴着一对对联。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入门是几簇寒梅,小雪纷纷,对厅的炉子温着热酒,热气腾腾,炉子边放着三个坐垫,主位上摆着张纸条。 公孙伯一怔。 他身边候着的仲策倒没有顾忌这么多,笑道:看来沈先生是算到我们要来拜访了。怎么样?主人,准不准。 杜亮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提前告诉了这个姓沈的。 算卦的都是骗人的。 他不知道拆穿了多少这样的骗子。 皇庭割据,五龙夺嫡。 仲策拥护的就是大皇子公孙伯: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带谁来,什么时候来,可是咱们主子决定的。走吧,沈先生都备好酒了,这个时候去喝,滋味应该正好。 杜亮:你就别吹了。 莎莎的踩雪声,见公孙伯已经大步朝前去了,合上嘴,不再唠叨,也跟了上去。 公孙伯弯腰拾起纸条,展开一看:某去钓鱼,晚归,温酒以赔。 再看那三个坐垫,三个杯子。 仲策说的没错,他是临时决定来的,这个沈先生应该是有两分真本事的。 杜亮还在吵吵:能猜到我们来,不出来远迎也就算了,怎么还跑的不见踪影。这就是不敬! 仲谋为公孙伯斟酒,叹道:主子,杜亮只可为兵,万不可为将啊! 千金难购良马,人才更是难求。 沈先生既然备了好酒,那就没有回绝的意思,他还展露了自己本事,也该他们拿出诚意了,原来的军职低了,再择吧。 公孙伯端起杯子,酒烫的正好,入口辛辣,回味悠长:的确。 杜亮: 他想给仲谋两个大耳瓜子。 十里外的寒江上。 沈春归费劲砸穿了冰面。 他把钓竿垂下去:鱼儿要上来呼气,这时候最好钓了。冬鲤很肥,回去煲汤喝吧。 挽起长袖,他絮絮叨叨,有些冷啊,你冷么无霜? 谢无霜在看雪,他挺喜欢冬天的。 闻言没去看沈春归,也没回,远处起伏的山脊连绵,天地很像一副展开的水墨画,壮观巍峨。 沈春归顺着谢无霜的视线看了过去。 观望了会,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再焦灼忧虑:要开始了。 江山秀丽,群雄争霸。 他该有一世名,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钓了三尾肥鱼,天幕昏沉。 沈春归戴上斗笠,提着鱼:回家了。 林间惊起一片寒鸦,鸟叫声粗嘎。 沈春归没有回头就知道谢无霜已经跟上了,他眼里笑意渐深:喝鱼汤,暖暖身子。 谢无霜不喜欢吃东西,鱼除外。 雪间两行脚印,一深一浅,一前一后。 吱呀,门被推动。 青年解下斗笠,把鱼竿挂在门上,见三人还没走,招呼道:客人再坐一会,我去煮鱼。 说罢,径直进了厨房。 杜亮瞪大了眼:就这? 他不满,主子,他压根就没把你放下眼里! 等了这么老半天,就招待一句? 仲谋很欣赏沈春归,不想他和公孙伯还未相熟就生了嫌隙,故意朗声道:还不好?沈先生这是把我们当旧友看待啊。 公孙伯并没有生气,他瞥了眼仲谋,起身道:走吧,去厨房帮忙。 千金买马骨。 他要成为一介雄主,自然要有精准毒辣的眼光和异于常人的气魄。 仲谋拍手一笑:还是主子周全些。 鱼汤炖豆腐。 汤色奶白,两把嫩绿的小青菜。 还有劲道的手擀面,家常味道,却极鲜。 仲谋比较心细,见沈春归先盛出来了一份,问道:还有人来? 沈春归笑容温和:给旧友留的。 他眼里的笑意真切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捉摸不定又飘移。 仲谋捏着筷子,附和道: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沈春归余光瞥了眼门外那一点雪白的袍角:嗯。 很好。 世上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几人交谈甚欢。 隔年,沈春归出仕,名声大燥。 公子温似玉,如切如琢,如琢如磨。 京都这年花醉,春风又绿时,满城闺阁女子的梦里多了一位青衫人。 时人多赞他的风骨仪态,令人为之倾倒。 沈春归忙起来就不怎么回郊外了,偶尔回去也是匆匆和谢无霜打个招呼,渐渐的,他就有些忘记这个人了。 谢无霜太安静了。 景和三年沈春归进京,他那时想着会好的。 不只是为了求功名利禄,他那时也有两分真心,不忍那个桥洞下惊鸿一瞥的少年同他一起吃苦,当着人下人。 京和十一年。 沈春归年岁渐长,他位高权重,名满京城,却渐渐忘了那人。 红袖楼。 几人在劝酒,红纱帐暖,酒催人乏。 沈春归喝多了,那几人对视了眼,悄悄退了出去,随后进来一名貌美的女子,双颊害羞,娇艳动人。 沈先生无妻无妾,就连一个通房也没有。他性情温和,生得风光霁月,是位谦谦君子。 仰慕他的人过江之鲤,但他始终没收用过人。 公孙伯见沈春归到了年纪,旁敲侧击过几次,甚至还送了几个人,只是都被沈春归推掉了。问他,沈春归也只是说还没到时候。 沈春归嗅到一抹浓香。 小腹发热,额头起了些汗,他喝得有些醉,慢了拍才抓住解自己衣衫的人的手,视线有些模糊,他只见了一袭白衣。 这位君子笑了起来,乌发垂肩,碧玉簪一点幽光,眉眼温柔多情,隐隐有些宠溺:无霜? 女子被晃了下眼。 她没见过这番情态,即便是烟尘女子还是心如小鹿撞:郎、郎君。 女声温婉娇媚。 沈春归酒醒了,他摁了下眉心,见是个陌生女子,温和道:姑娘先下去吧。 他虽还笑着,但感觉到底不一样了。 多了些冷淡疏离。 女子以前只唱过一见误终身,她知道这一退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福身:我是真心实意伺候先生的。 她虽是花柳中人,但,脸一红,我还是干净的。 沈春归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现今头疼欲裂,侧过头,青年眉眼仍旧温和:姑娘。 他道,我不喜欢对女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