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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辞刚要下令撤退,平地起了阵打着旋的狂风,比之前的风更烈上数倍,掠过不远处的湖面卷了过来,大风像是直接掀起了地上一层黄沙石子,随着翻卷的狂风一道在空中飞旋,盘成一个巨大的黄色漩涡。 人骑在马上已很难坐稳,似要被狂风一起卷走,谢如琢下眼睑上一疼,确信有一颗尖利的石子在上面割开了一道血痕,他艰难喊出口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了狂风的呼号中,耳边沈辞的喊声也模糊不清,许久才能分辨出大致的方位。 沈辞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么快的速度里摸到他这边来,一只手控住了他的缰绳,他赶忙抓住沈辞满是尘沙的手,沈辞似乎轻柔地说了声“别怕,我在”,而后敏捷地跃到了他的马上,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从沙暴突起到贴着沈辞的胸膛,只过了几个眨眼的工夫,他却已觉得自己是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心有余悸地双手轻颤,紧紧搂住沈辞,想着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和沈辞在一起,他也庆幸着自己冲动之下出了城,要是他没有来,沈辞是不是又会像前世那样再也不回来了…… 他不敢再去想,只能更紧地抱住沈辞,恨不得把两个人锁在一起。 沈辞腰上被谢如琢箍得都有些发疼了,但他知道谢如琢前面一定是吓坏了,怕再也见不到他,因而也没有去管越抱越紧的手,在黄色的漩涡下勉力稳住缰绳,细听夹杂在风声中的动静。 三大营的士兵很多或许见过黄雾天,但没有历过如此凶猛的沙暴,在这突如其来的沙暴里瞬间就慌了神,左冲右撞,完全辨不出方向,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而北狄人却显然对待沙暴有丰富的经验,沈辞能从细微的动静里听见北狄特有的矮种马不一样的马蹄声,在巧妙避开风向,一点一点绕到他们后方。 “不要往前跑!往西!”沈辞喊道,“大家都往西!快撤!” 话音刚落,沈辞瞳仁一缩,抽刀飞快打掉两支险险从身侧掠过的箭矢,风声太大了,几乎盖过了箭矢的破风之音,到了近前才凭着直觉有所感应。 下一瞬,箭雨在狂风和黄沙中疾速飞射,北狄人知道他们大致的方位,也许看不清他们,但也足够他们找到合适的地点向他们射箭。 沈辞回抱住谢如琢俯身扑倒在马背上,将谢如琢护在身下,数不清有多少支箭从他头顶、身侧、脖颈上飞过,甚至有一支箭擦破了耳廓,他伸手一摸,幸好伤口很浅,手指上只有几点血迹。 三大营的士兵们散乱得和空中的黄沙别无二致,只顾着躲避箭雨,哪还分辨得清东南西北,耳边俱是混乱嘈杂的马蹄声与呼喊声,忽近忽远。 谢如琢在狭小的黑暗中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试探地唤了声“沈辞”,回应他的是一声骏马的长嘶,他们骑着的这匹马奋力奔跑起来,向着漩涡外冲去。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沈辞的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谢如琢无端哽咽,大声道:“你也不能有事!” “好。”沈辞笑了一声,“我们都会没事的。” 黄色的漩涡不知席卷了多广的荒漠,谢如琢觉得他们跑了很久很久,危险的箭矢没有了,马蹄声淡了,渐渐地,又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方向,也记不住时间流逝几何,被割伤的下眼睑上沾着厚重粘稠的血迹,那道伤口大概是有些凶险的,他很疼,连带着眨一下眼都会疼得抽气。 当四面风声与沙尘变得小了一些,能看清路时,他们骑着的这匹马已经口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沈辞抱着他下来,他们俩全身都脏兮兮的,衣服上、皮肤上、头发上哪里都是黄沙与沉泥。 沈辞也好不容易才能看清东西,低头一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谢如琢左脸上挂着一道蜿蜒的血迹,从眼睛的位置往下延伸,他颤抖着手去检视伤口,发现是眼睑上拉了条口子,没有波及眼睛里面,微微松了口气,他手上太脏了,不敢再碰伤口,只能轻声问道:“疼不疼?” “有一点。”谢如琢嗓子哑得厉害,“你别担心,先、先回城。” 沈辞抬头四望,除了茫茫黄沙还是茫茫黄沙,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说出了事实:“这一带我不熟,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谢如琢脑子晕乎了一下,抖着声音道:“那你前面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以为你认识路!” “北狄人熟悉荒漠的地形和这样的沙暴,我们毫无经验,他们当时是在反扑,情势凶险,我们的人乱成一锅粥,我也无力整兵,只能先带着你跑了。”沈辞解释道,“谁知道沙暴要持续多久,那种天气里不能久待,必须先脱离危险。” 话是这么说,但谢如琢还是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他成了一个迷路在荒漠里的皇帝,和自己的将军一起。 “所以,我们现在往哪儿走?”谢如琢很久没喝水了,嗓眼干涩,吞咽了一口唾沫,“你有大致的方向吗?” 沈辞判断了一下风向,心里大体有数,点点头道:“试着往东南方走走。” 谢如琢摸了摸沈辞耳廓上的小伤口,沈辞说了声“没事”,和他一起脱去最外面的铁甲,减轻身体的重量,身上都只穿了中衣,牵着他在一望无垠的荒漠里往东南方走去。 水囊里的水所剩不多,沈辞都给了谢如琢,即使这般,谢如琢还是越来越虚弱,天气极度干燥,每走一步似乎都在耗去体内囤积的水分,他毕竟不如沈辞体力好,眼睑上的伤口里不停有风沙填入,愈发恶化,他终于腿一软跌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