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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宠后 第60节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林氏这话是掏心窝子的话,大姑娘那病弱的身子,能承的起这等福分?中间变故太多,偏偏玉嫣这个年岁这个气性如何能理解这话?

    “娘亲你叫我忍?如今我倒要被一伙小人祸害了去,您还叫我忍,要我忍多少年才行?您是我的母亲不成?是不是心里只有恪哥儿,怕耽误了恪哥儿的前途,不敢替我出头了?”

    林氏不曾想自己往日如此掏心掏肺的女儿却是伤自己心最深的这一个,这些时日她为了玉嫣和成恪能过得好一些,耗费了多少心机?

    怕自己真被成峤那个薄情人休回娘家,早早就为了她们姐弟两个未来做打算,女儿竟然还如此叫自己寒心。

    “是,你如今靠不了我了,你日后能不能过得好,就得看你弟弟位置稳不稳,你叫我如何为你出头?我往年再厉害能厉害的过宫里?你爹都不敢说她半个不字,你叫我如何?”

    玉嫣近段时日本就神神颠颠,喜怒无常,听了又哭起来,指着林氏道:“你可知父亲有可能会休妻另娶?这事儿不光是咱们府,外祖母舅舅那儿父亲都知会了,外祖母和舅舅他们甚至不敢为您说一句情,反而还要替父亲遮掩,替长姐遮掩您被软禁的事儿......”

    林氏面色灰白,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望着疯狂的玉嫣。

    “你想说什么?”

    玉嫣望着窗外,外边的天空碧蓝入洗,阳光明媚的叫人心生欢喜。

    “被休弃的女子,她的子女会如何?恪哥儿凭着您这个母亲,如何跟日后的嫡子争?我们这嫡不嫡,庶不庶的,到底算什么?”

    “您要真是为了我和弟弟好,便是死也要死在侯夫人的位置上。”

    林氏听了怔了许久,不想这是自己亲生女儿说出来的话,她沉着脸道:“说什么嫡庶是假,休妻另娶也是假,你这是想叫我去死,死在成玉照入宫的关头上,叫她这辈子背负逼死继母的骂名?叫她受世人唾骂?”

    玉嫣忽的抱起林氏,她方才那是气话,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如何也不舍得母亲去死。

    “娘,对不起,我方才乱说的,我今日太生气了......她们都不愿意帮我......”

    林氏扯开了她的手臂,“以前你外祖母说你像我,我还不信,如今是信了,你可真是像我,像我一般歹毒的心肠。”

    “娘......”

    “我以后再也没你这个女儿,你个蠢的如今还做的什么白日梦?我告诉你哪怕我今晚就死了,你以为能伤到成玉照分毫?不会的,轮不到宫里出手,你父亲便是连夜刨坑把我埋了也定然不会叫旁人发现我的死讯,你非要跟她作对,你能赢得了?我们都输了,早就输了。”

    ***

    到了十一月初七这日晌午,旭日高张,温度适宜。

    随着一声钟响,禁庭正门午门缓缓打开。

    禁军开道,又有百余名女官内侍穿着宫廷圆领袍衫,外罩绯红罩袍,腰间系七色躞蹀玉带,手捧深紫檀木漆案,上供着一应帝后大婚所用器皿,凤袍,饰物,由宗室德高望重的老晋王妃领头,送至信安侯府上。

    京城早已半月前四处街道张灯结彩,不分昼夜,临安城四处街巷华灯高张,花灯如昼,处处人头攒动。

    更早早有数以万计从各处而来的百姓、商贩到来,为了一睹大齐开国头一回的帝后大婚。

    各朝贡国、藩属国君主、藩臣早月余抵达临安鸿胪客馆住下,临安一时之间万人空巷。

    第55章 “皇后生不生啊?”……

    永远忙的脚不沾地的江都王匆匆赶来了信安侯府上,明日他才是主客,按照规矩今晚便住在信安侯府,明日天还没亮便要开始忙碌,如此方能赶得及。

    他一来便被人带往后院处,这会儿也早与以往不同,倒是无拘男女,亲朋一块儿围在玉照院里,拿着六扇座屏隔出内外来。

    玉照靠着罗汉床,怀里捂着一个暖手炉,手中还握盏热乎乎的红枣参茶。

    身边矮凳,交椅上坐着一群贵女,贵妇陪着说话解闷。

    这日便是连王明懿与王夫人也应邀早早赶了过来。

    天气悄然冷冽起来,今年许是老天知晓天子大婚,特意行了个巧儿,只前些日子下了两场小雪,如今这几日却是晴日当空,碧空万里。

    临安城中,处处云蒸霞蔚,花团锦簇。

    玉照坐在里室,隔着一扇不甚大的八曲座屏,又围着一群侯府的几位叔伯兄弟,彼此说话倒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成嵻几个见穆从羲身上染了霜意,从外边来了,连忙起身迎他过来。

    “王爷来了,这边请。”

    穆从羲应了声,却不坐下,反而越过屏风后看去。

    晋王妃带老太妃同老夫人给她仔细整理明日要穿的朝服,身边都是一群同龄的女郎,王明懿眼尖,老远便见到江都王阔步走来,连忙去摇了摇思绪不知飞去哪儿的玉照。

    “宝儿,快别呆了,看看谁来看你来了。”

    隔着众人,穆从羲见到人群中清素着一张脸,未施粉末仍出尘绝艳的外甥女。

    今日还是那个娇气爱哭的外甥女,隔日就是天下国母了。便是一向粗枝大叶的他,也颇觉感触,这日子也过得太快了。

    一眨眼那个不足他腿长爱哭的三寸丁,能要成婚了。

    老太妃听闻儿子来了,从东厢房那处走出来,她还未说话便听到那老晋王妃再打趣:“王爷外甥女一晃眼都结婚了,倒是在王爷前头。”

    也许是上了年纪,老晋王妃染上了爱给人保媒的习惯,走到哪儿看到清俊,便忍不住说上两句,如今见着这个大齐名声在外,数一数二的未婚大龄男子,便叫她忍不住说上了几句。

    老晋王妃觉得,若是给这位王爷保媒,保准那些个眼光挑剔的高门小娘子,没有一个会拒绝的。

    穆从羲见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顿时觉得好没意思。

    只笑笑的不答话,见玉照眼圈有些发黑,叮嘱她说:“今夜你可要早点睡,明早可容不得你赖床。”

    外甥女赖床的本事,穆从羲可是见识了十几年,说睡个回笼觉,就能睡上一天。如今这天气泛冷,最是好眠,这丫头钻进了被窝里,还肯出来?

    玉照婚期临近,反而是越来越害羞起来,最听不得旁人说明日的事,哪怕是最亲近的舅舅,也仍是觉得害羞,低头转着手里的茶盏,细细的嗯了一声。

    众人见状忍不住笑话起来:“王爷没经过,恐怕不懂,今晚可不是躺在床上就能睡着的,那是百爪挠心,过来人都知道,成婚前一夜啊都是睁着眼睛到天明的。”

    穆从羲这才想起方才出宫时见圣上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模样,原以为是最近朝中事情和婚期一块,忙的没时间睡,原来如此啊。

    他想通了后倒是不反对两人的婚事,宝儿总是要成婚的,虽想把宝儿留在自己身边眼底下看着,可他这成日混迹军营的,一年往府上统统住不到两月时间,倒是时常私下回京与陛下密谈,想来和京城的时间倒是也差不离。

    赵含章此人,人品不敢信,其他方便倒还是信得过的,有这位在,才真是叫宝儿无法无天不用受一丝委屈,日后自己倒也能安心了。

    穆从羲略叮嘱了几句便与男眷一同离去。

    眼看天色渐暗,女眷们也纷纷离开。

    玉照这才偷偷摸摸的展开方才李近麟递给她的信件,迫不及待的拆开,果不其然又是满满的字,玉照眉眼带笑,极其不舍得的挨字挨句看完。

    而后心满意足的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封,去自己妆奁里挑出了个盒子,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写了整整一匣子的信件。

    等会儿老太妃支开旁人,递给了玉照一卷避火图,这事儿本是母亲该教的,到底是嫡亲外祖母,隔着辈分教这事儿完全羞于启齿。

    好在几个女官早有准备,老太妃来也匆匆给玉照丢下避火图,叮嘱了句仔细听女官教导,后便匆匆离开。

    玉照盯着那图害羞的手足无措,心中竟然生出害怕恐惧来。

    那图画的直白,男人生的黝黑丑陋,表情更是奇怪的龇牙咧嘴,叫她看了止不住的害怕,反胃。

    几个女官言语含蓄,却半点儿不含糊,瞧见她面色苍白,便知她是害怕了。

    连忙去宽慰起玉照来,说什么女人都得遭这一遭,不然就不是女人。

    还说什么疼的话便忍着点,忍过就不疼了。

    玉照如遭雷击,强装镇定缓缓点了点头,心里觉得恶心极了。

    如今她看了这图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想跟道长一块儿盖着铺盖睡觉。

    如此这般,晚上果然是睡不好,翻来覆去想的全是那图上所画。

    玉照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后来终于迷迷糊糊有了点困意,她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

    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觉得身体凌空像是挂在天上一般,她奋力睁眼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周身天光大亮。

    ***

    消瘦单薄的身子卧床褥之中,身体轻的如同一片白羽,床榻甚至凹陷不了丝毫。

    才二十来岁的玉照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我....我大概就、就要......死了......”

    陛下坐在床畔,离得她很近、很近,闻言一动未动,置若罔闻。

    玉照的眼神从窗外移到身侧男人的脸上,他靠在床榻边,双手撑着颌,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陛下多大了?

    比自己还要大十多岁......

    她艰难的舔舔唇瓣,自己一身灰败,死气沉沉的气息,叫她不禁难过了起来。

    陛下还是正值壮年,自己死了后,他还能活多少年呢?

    他会记得自己几年?

    就像自己喜欢顾升一般,最初以为会喜欢一辈子的,即使这段爱情并不美妙还是会叫她一辈子也走不出来,结果呢......

    有了新的感情,还不是没几个月就将那段背叛欺辱,让她痛彻心扉的感情忘的干干净净......

    陛下呢?

    他也会这般吗?

    他会转头就再找到一个小娘子,一个年轻健康的小娘子,转头就忘了自己吗?

    纵然很不想要他忘了自己,玉照还是慢吞吞,极为艰难的说出那句违心话。

    “我死后,你把我忘了吧,就当我没来过这里。”

    陛下还是没说话。

    他总是这般静默冷言,仿佛一块捂不化的冰川,便是连自己死他都没有额外的表情。

    他是个怪人,听说他是个恶魔,手里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他没有七情六欲,更不会生病,不会难过。

    就连自己要死了,他还是这幅样子。

    良久,久到玉照以为这人是哑巴,不会跟她说话时,听见他说:“也许吧。”

    也许把你忘了。

    玉照听了眉眼微变,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她很想生气,可是连生气都没了力气。

    她改变了主意,深深吸了两口气,想将已经虚弱难堪的胸肺多填充一点空气,好叫她说话不要那般断断续续。

    她眼睫颤动,轻抬起手来,忽然好像又有了力气,连话都说的比往日更加清晰:“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你可不准忘了我,我就去投胎转世去了,你等我十几年,我就来找你。要是叫我发现你有别人了......”

    陛下忽的狠狠握住了她的手,他瘦削的手如同一道铁环一般,勒的她生疼。

    他凝视着玉照的眼睛,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双臂一点点收紧,仿佛用力了些她会消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