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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有队伍到了。”城墙上方的副将,手指着远方。 其实不用站的太高,也能看到那只队伍了。 大约有三十人左右,护着几驾马车,在雪中缓缓而来。 “回来了。”余氏捂住了嘴,眼泪险些崩溃流出。 其他几位少夫人性子更软柔些,早已抑制不住情绪泪流满面。 “长嫂,您来扶着老太太。” 顾惜年吩咐完,又转头看着其他嫂嫂:“二嫂扶着三嫂,五嫂扶着四嫂,丫鬟婆子们护好你们身边的小主子,能抱着的全抱紧了,能拉着手的就要紧紧抓住。 顾家大劫,需要彼此支撑着走下去,还有些精神气力的就要好好照顾好需要关照的亲人,决计不能出了任何差错,知道吗?” 一声号令,宛在军中。 那种抑扬顿挫的说话方式,莫名的有感染力。 被点到名字的,心底悠然生出了一种责任感,下意识的便按照顾惜年的话去做。 顾惜年的安排好挚亲这边,清冷的目光转向了外围的忠仆、护院身上:“顾家所属听令,各自向前十步,紧跟在顾家人身边,家中长辈、女眷、孩童皆是在此,诸位务必护之周全,不要因乱生了变故,拜托了。” 说罢,她的左手竖起了两根手指,轻点右肩,行的是顾家军的军礼。 而受此礼者,凡是从顾家军退下来的那些,皆是回之以同样的军礼。 非是顾家军的佣仆,只是抱拳敬礼。 当这些人按照顾惜年的要求,朝着顾家的女眷围的更近时,身后原本被半堵住的城门之内,忽然有许多百姓冲了出来。 这些百姓,有的额上系着白布,有个发间别着一朵小白花,还有的身穿重孝。 一个两个……五个八个……十个二十个…… 天知道,城门内还有多少百姓。 天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出现。 顾惜年的心底,掩不住一种满是悲凉的情绪,她不必回头,却是能听到许多许多脚踩着所发出的沙沙声、咯吱声,但很快,雪面就被踩平,变的光滑。 而从城内往出走的人流,却始终没有断。 阳光,从雪面上反照了出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刺眼。 可那飘飘荡荡,自空中飘荡而下的清雪,却从不曾停止过。 “老夫人,诸位夫人,老朽来一起,迎一迎顾家的英烈们归家。”孙道年身穿白衣,在头上系了一根白色的缎带,沟壑丛生的老脸上,泪痕犹在。 君如斯同样举手抱拳:“恩圣公主,我也来了,我来接我的两个徒儿,我来看看他们,看看也是好的……” 两个老头,说着说着,便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顾老夫人同样是在抹着眼泪,“二老能来,老身替顾家道一声感激。” 顾惜年也已到了跟前,先跟孙道年见了礼,尊一声恩师。 孙道年这才宽抚了几句,又说王锦廷昨夜出去办点事,清早他们二老出门时,王锦廷还未归来,想是被风雪耽误了行程。不过事前说好了的,若是时间上来不及,大家便分开同来。 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们是一定不会缺席的。 顾惜年面露感激之色,但没有多说客气的话。 “孩子,去吧,师父在呢。”孙道年摆了摆手。 君如斯哑着嗓子开口:“阿年,等会见到二郎和五郎,你命人来唤我,我得过去……我得过去看看我的徒弟,他们是怎么了。” 顾惜年恭敬抱拳:“是。” 说话间,队伍已来到了城门附近,距离顾家人不远的地方,车马停了下来。 顾惜年望向了余氏,“烦劳长嫂守好了祖母,阿年过去。” 来的是军中之将,顾惜年更熟悉一些。 余氏便点头,应许了她的安排。 非常时期,顾家寥落至此,顾老夫人早已下了令,繁文缛节统统放在一边,家里的媳妇也好,外嫁的女儿也好,年老的长辈,年幼的孩童,只要认为自己是顾家人,便可为顾家出一份力,不必在乎俗世里那些所谓的规矩。 人都不在了,家也要散了,还谈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因此,顾惜年虽已出嫁,却是以顾家嫡女的身份来接丧的。 顾惜年走到了这只护送着父兄遗体归京的小队面前,对上了一张生满了横rou的脸,那是领队的副将,但——面孔很生,并不认得。 顾家军中有名有姓的三十三位将军,一百三十一位军前效力的副将,顾惜年全都认得。 可是这一位,她是真的想不起。 况且,他身后带着的三、四十人,也全都是便装打扮,看走路的姿态,站定时的身姿,又确定是军中出来的人。 护送灵柩归京,如此重要的事,在顾家军内随便拉出一组人都能做的妥妥当当,怎么会交给陌生人。 “喂,你是顾家的谁?我们把尸体运回来了,赶紧让人来做个交接,特么的这一路可累死了,带着这些个累赘,走也走不快,大好时光竟是耗在道上了。” 那人一见到了顾惜年,便滔滔不绝的开始抱怨。 显然,也是不认识顾惜年的。 他口中丝毫没有敬意,将英烈之躯称之为“尸体”“累赘”,话里话外间满是不耐。 军中将士即使性格粗狂,人情世故却还是懂的,哪有人会在这样的日子,摆出如此态度。更别提顾家军内,军纪严明,顾鹰身为主帅,在将士们心目中,也是宛若神祇一般,一呼百应的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