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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轻几乎是瞬间破防, 可他必须强自镇定,强颜欢笑, 不能露出一点难过的情绪。 “爷爷,”他坐在沙发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那个,其实吧,我俩结婚确实挺冲动的, 我那会儿就为了气我爸呢,也没想好就领证了,但我跟高恙现在磨合得挺好的, 我们都在慢慢成熟,您也看见了不是吗?如果是刚结婚那会儿您问我们会不会分开的话,我可能会迷茫,但我现在非常确信,我会一直陪着高恙。” 半真半假的话,但落到感情上却没有欺骗之言,时轻确实已经把高恙当成了一辈子会相处的朋友,不论他们的协议到哪一天,他都不会跟高恙成为陌路。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啊……”高大庸看起来似乎是信了,长长的叹息里满是释怀。 直到此时,时轻才窥视到了老头的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理,庆幸刚才没有选择默认。 他或许是看出来了,毕竟他们婚姻的伪装并不高明,也或许他只是怀疑,因为他们的婚姻状态没能给他安全感,而今天这份过于用心,过于想要弥补点什么的礼物又加重了他的不安全感。 可不论怎样,老头要的不是他们婚姻真假的答案,他要的不过是个承诺,是份安心,在他走后,他的孙子不至于孤独终老的安心。 老头以前拼命给孙子安排相亲,要的不过也是一份安心,可这份安心又远远不是一张结婚证能给的,他要的是能真正理解他孙子,真心陪伴他孙子的人。 “你们不用担心我的病。”高大庸又换成了往日的模样,他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人啊,早晚得有这么一天,因为什么或早或迟都不重要,反正结果都一样。我就一辈子痛痛快快的就够了,多活少活不在乎,我年轻的时候天天都以为我不定哪天就被砍死了,谁知道还能活到我孙子结婚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老头又缩回了自己强硬的壳里。 时轻暗自叹气,尝试着猜测老头的心理,“爷爷,我理解您,但您为什么不早跟我们说呢,我知道您是怕我们把您劝医院去不痛快了,更怕给我们添麻烦,但您就不怕哪天您忽然走了,我们更受不了吗?” 他没有做那些无谓的劝诫,说一些欺骗全世界但其实谁也骗不了的好听话,他就跟一个将死之人直面生死,他以己度人,他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到了这一步,他更希望别人能说一些理解他的话,而不是把他当小孩哄。 高大庸果然有些绷不住了,他的强硬伪装被撕开了一道口,终于露出了些许他该有的脆弱。他叹了口气,“小时啊,你是个好孩子,你比高恙懂人心,那孩子他心太重了,他自己的疙瘩尚且解不开,我又怎么能再给他压力呢?” “人啊,走到死胡同的时候难免会犯糊涂,我当时就是想着不给他添麻烦,没考虑那么多,所以第一步这么走了就得一直这么走,走着走着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要不是你啊,我可能真就糊涂到底了。 “爷爷,您这不是糊涂,那种时候谁都会胆怯,也都会顾及很多。”时轻盯着老头撑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他知道这会儿不该去看老头的眼睛,会给他压力,“您开不开口我们都能理解,但我们希望您说出来,露出一点需要我们的脆弱,是希望您自己少承受一点,并不是怕您任性耽误了病。” 高大庸蜷缩起手指,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时轻语气一转,又半开玩笑地说:“您啊就是太要面子,我要是老了肯定可劲儿使唤孙子,白疼那么大,不麻烦他麻烦谁呢,人老了本来就得依靠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就怕大家不交流,谁也不知道谁需要什么,那才容易办后悔的事您说是不是?” 高大庸拍了拍时轻的肩膀,笑着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你这么一说我才豁然开朗,从今儿起啊,我就不做饭了,就等你俩伺候我,临死前我也该享受一下。” “您这就对了!”时轻感觉老头应该是听进去了,不由松了口气,“但您rou还是得少吃,我这就去买点青菜豆腐回来给您炖汤。” “哎呀,你怎么跟高恙那小子一样烦,我都这么脆弱了你们怎么不能迁就我一点呢!”高大庸气得够呛。 “不行,”时轻坚决不让步,“您这紧箍咒就戴着吧,甭想摘下来。” “你也滚吧,气死我了!”高大庸扭头不看孙媳妇。 但时轻却看到了老头嘴角的笑意,“那我滚了啊爷爷,一会儿见啊!” 他知道老头为什么高兴,从某些方面来说,人其实害怕搞特殊,比如对那些时日无多的人来说,你越是补偿性地迁就他纵容他,他放纵之后就越容易空虚失落,就跟吃断头饭一个道理,他知道自己享受完了就该咽气了。 当然,这事不能一概而论,或许有些人就想抓住生命最后的机会放纵一把,但对于老头这种一辈子强硬的人来说,他是不喜欢被当成弱者迁就的。 时轻拿了高恙的外套出门,他人却不在楼道外,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给大尾巴恙去了个视频通话,对方很快接听,看背景是在超市里。 “你没冻死呢?”时轻看他还是穿着一件卫衣。 “所以我来超市了。”高恙把镜头对着蔬菜区,“想吃点什么?” “买点青菜豆腐吧,我说要给老头做汤。”时轻发动车说,“对了,以后咱俩做饭,老头罢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