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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峥嵘 第239节

    周围几位赶来的宰辅都不吭声,看起来只是两个外人的殴斗,但实际上牵扯到了朝中夺嫡……罗艺依附东宫,太子绝难以容忍此事,而圣人虽然近日对太子多有苛责,但显然仍有回护之意。

    只可惜阚棱了……要不是因为江淮军正叛,杜伏威还在长安,只怕下场更是堪忧。

    看着阚棱缓缓离去的背影,平阳公主默然无语,从柴绍的角度来说,自己和阚棱也算有份渊源,但如今执掌北衙禁军,自然不会随意插嘴。

    又刻意慰问了罗艺几句,李渊正要回宫,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sao乱声,几个士卒狂奔而来,看起来颇为慌乱。

    平阳公主历喝道:“来人止步!”

    “殿下。”士卒急刹车站住,“数百人穿铠带甲,手持军械,抵朱雀门!”

    长安皇城,太极宫最北,南侧是三省六部等衙门,再往南就是朱雀门,就直对长安城最中心的朱雀大街。

    换句话说,从朱雀门杀到太极宫的承天门,也就急奔半炷香的时间,李渊先是大怒,进了朱雀门那就是十二卫衙门,他倒是不担心,但随后狐疑的侧身,先是看了眼李世民,随后又瞄了眼李建成。

    李世民双目直视,并无躲闪。

    而李建成看似平静,但目光闪烁不定。

    平阳公主已经亲自带着士卒赶过去了,李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在原地来回踱步,身边的几位宰辅都不敢开口,狐疑的视线也在李世民、李建成脸上来回盘桓。

    裴世矩心里也有点奇怪,今日之事有点古怪,若是要宫变,怎么也不会选在这时候……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都没有可能,总不会是齐王吧?

    毕竟人老成精,裴世矩观察片刻,看出了点东西……秦王好像并不意外,或者此事他是有插手的,而太子目光闪烁,似乎心存惧意。

    一刻钟后,平阳公主派人回禀,李渊突然抬步前行,一直走到了朱雀门。

    门外的大片空地上,散乱的军械落的到处都是,紫黑色的血迹随处可见,数百贼子被北衙禁军逼在角落处,两个身材雄伟的大汉和一个矮壮汉子正在裹伤。

    两个大汉背对着,李渊还没分辨出是谁,但那个粗壮汉子……却是刚刚被自己罢官的阚棱。

    “嗯?”

    听见父亲的鼻子哼声,平阳公主面无表情的说:“临济县侯……临济县男适才出宫,迎头撞上,手无寸铁,拼死以抗,女儿出朱雀门之时,正见临济县男奋勇杀贼。”

    李渊有点尴尬了,自己刚刚处事不公,降爵除职,结果一转眼人家就在朱雀门外杀贼。

    第三百六十一章 好处

    要说阚棱对李渊,对李唐有多忠心……那是鬼都不信,事实上是阚棱撞了个正着。

    但阚棱可以选择遁逃,看着乱兵攻门,但却最终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选择了杀贼……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杜伏威,李渊不可能熟视无睹。

    不过李渊先将此事摁下,今日数百贼子攻打朱雀门……这是要造反啊!

    不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李渊晚上都不敢闭上眼睛。

    但还没等李渊开口,对面两条大汉转过身子,很多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一个是天策府的左二副护军侯君集,一个是天策府马军总管张士贵。

    两人身上都有伤势,一个肩部中了一刀,另一个小腿被戳了一枪。

    让很多人意外的是,李渊微微侧身,视线没有落在李世民身上,而是先落在了罗艺身上,然后转到了太子李建成身上。

    毕竟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人,又是唐朝的开国帝王,牵扯到自身安危……李渊的心思转的比谁都更快,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张士贵、侯君集两人几个月前在禁苑中被罗艺鞭抽脸颊。

    这事儿八成是二郎弄出来的!

    但这事儿八成是大郎的错,或者说自己只能降罪在罗艺身上。

    李渊先是松了口气,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两个儿子有兵变夺宫的念头,这一次应该还只是夺嫡事。

    罗艺的念头也转的很快,都已经秋季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在额头处泌出,伏低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那边平阳公主审讯贼子,又询问了阚棱、张士贵、侯君集,再询问守卫朱雀门的士卒,虽然细节还要深究,但大抵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说吧。”李渊往前走了几步,显然不希望女儿大肆宣扬。

    平阳公主低声道:“约莫三百贼子,伏于务本坊,张士贵、侯君集与其相遇,突传扬燕王在皇城中遇害,贼子追杀张士贵、侯君集抵朱雀门。”

    “临济县男阚棱正面相抗,张士贵、侯君集反身杀贼,女儿出朱雀门,贼子已然溃散……”

    李渊哼了声,“守朱雀门乃左监门卫,当不会主动出击。”

    “是。”

    “三两人对敌,三百贼子就溃散了?”李渊脸颊扯了扯,显而易见,那三百贼子完全是被张士贵、侯君集糊弄了。

    听到罗艺在皇城被害,惊慌失措之下被张士贵、侯君集引到朱雀门外……显然,这是罗艺的人马。

    罗艺执掌幽州军,册封燕郡王,此次入京,李渊许其携千余兵丁……但居然暗中还藏起三百精兵,这是想干什么?

    而且还隐藏在务本坊,很明显,大郎肯定是知情的……因为务本坊对面就是安上门,入门一直往北就是东宫。

    沉默良久后,李渊面冷如霜,招手叫来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劈头问道:“二郎如何说?”

    李世民腹诽,今日这事八成是长孙无忌眼见罗艺、阚棱殴斗临时改了主意,本来计划中张士贵、侯君集是不需要现身的,也不会出现什么三百贼子攻打朱雀门的闹剧……只需要让父亲知晓,东宫暗藏三百精锐在宫墙之外,顺利的话能驱逐罗艺,还能给东宫沉重一击。

    现在好了,事情虽然闹大了,但自己的尾巴也露出来了。

    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大舅子,李世民干脆利索的回答道:“孩儿之过,管诉不力。”

    “武安、君集不忿燕郡王,深以为辱,刻意寻衅。”

    平阳公主忍不住瞥了眼过去,没想到二弟在关键时刻还挺光棍的,先承认这是自己的手笔,是夺嫡的手段,其次点出了张士贵、侯君集对罗艺的怨恨,也是,脸上的鞭痕都没完全褪去呢。

    最关键的是,李世民点出了……今天这事儿,虽然是我秦王府的手笔,但事情,却是太子干的。

    总不会是我让罗艺将三百精兵藏在宫墙之外的吧?

    李渊阴冷的视线转到了李建成的脸上,“大郎是觉得长林军尚有不足之处?”

    “父亲,父亲!”李建成脸色惨白,勉强解释道:“长林军尽是新兵,难抗强敌……”

    这个强敌自然指的是李世民的天策府……李世民无所谓的听着,今日之事捅出来,闹的这么大,自己也会吃亏,但终究东宫吃的亏比自己肯定要打,算起来还是赚了。

    “尽头是新兵?”李渊嗤笑两声。

    几个月前禁苑闹的那一通,李渊事后也知道了,罗艺带入京中的兵丁,至少一半都充入了东宫的长林军中,对此李渊含糊默认了,但没想到长子如此不知足,居然还私下再次召幽州精兵入京。

    这是想干什么?

    李渊低低的笑声响起,幽幽道:“幽州军常年捍边,精兵猛将多矣,大郎是欲以此代北衙禁军?”

    北衙禁军辖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前者护卫皇城,后者随侍帝王……换句话说,李渊的身家性命都托付于此,这句话的分量可想而知。

    李建成的身子都在发抖,但再也不敢开口辩解。

    这三百精兵都是罗艺奉李建成之命精挑细选出来的,毕竟罗艺之前已经携带千余兵丁入军,再次调兵难免遭李渊猜忌,所以李建成将其藏在了务本坊,准备在一两个月内调入长林军来担任中下层将校。

    之前坊间流言蜚语都在说自己想迁都……李建成的确有这样的企图,但也知道父亲李渊持不同意见。

    在未来,突厥很可能会再次侵袭河东道,李建成准备以长林军为根基打造出一支精兵……他早就眼热天策府的玄甲兵了,这才嘱咐罗艺调兵入京。

    李建成脑子晕乎乎的,只在琢磨,二弟是如何知晓这等秘事的?!

    李渊失望的看着一脸懵逼的长子,看似平静的次子,突然问:“平阳,此事如何处置?”

    平阳公主没有直截了当的说什么自当圣裁,而是想了想才说:“太子、秦王皆父亲嫡子,亦是女儿胞兄胞弟。”

    李渊长叹了口气,挥手道:“三百贼子,定罪发配,绝不容情。”

    “燕郡王罗艺,出泾州刺史。”

    “张士贵、侯君集,均除职。”

    李建成、李世民均躬身应是,这个处置看上去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但实际上,东宫受到了沉重的一击,虽然罗艺肯定依旧依附东宫,但却远去陇西道任职,再难直接对抗天策府,太子以长林军组建精锐骑兵的打算也将泯灭。

    而张士贵、侯君集除职是不痛不痒的,大不了转去秦王府就是了,依旧是李世民的心腹。

    李渊心里有些悲凉,正要回宫,一旁的平阳公主低声提醒,“父亲,临济县男……”

    “是了。”李渊愣了下,偏头看了眼远远站在朱雀门外的阚棱,心里犹豫不定。

    刚刚降爵除职,总不能这么快打自己的脸吧?

    “父亲,既然除职,不如使其北上,他日建功再行晋升?”

    李渊心里一动,偏头道:“雁门?”

    “阚棱勇力绝伦,吴王杜伏威在京,江淮军远在江南,怀仁对其有恩,倒是能排得上用场。”

    李渊现在都没心思管这些了,挥手道:“罢了,平阳安置就是。”

    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故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东宫在依仗罗艺跋扈了几个月后受到了沉重一击,而李世民也没讨到太多的好处,反而暴露了他……呃,至少证明了,秦王在东宫内部肯定是埋了钉子的!

    可能唯一得到好处的是远在雁门的李善,没了苏定方,却来了个勇力不让的阚棱。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丈量田地

    最近的李善忙的不亦乐乎,一边等待长安的回信,同时提前筹备各种事务,比如酿酒,说是名义上要等李世民回信,要取得京兆杜氏的许可,但实际上李善才不管呢,大不了换个名称。

    什么玉壶春?

    我这明明是二锅头!

    此外,李善还要忙着授课……不过这一次不是授医术,而是算学。

    关于李善的各种传闻在代县已经传的遍地都是了,那些本地势族看不上医术,学不来诗才,却选中了算学……这个是很有用的玩意,不管是管理家族打理庶务,还是出仕做官都是用得上的。

    多人延请,李善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开始授课,学生基本都是本地势族子弟,当然了,名义上如今都是代县令的亲卫随从。

    不过,学算术,那也是要交学费的……脑子不清的私下送来钱财,脑子好使的私下来问。

    至于那种送十条rou干来的……那是完全没脑子的!

    在李善的计划中,这些势族都很有用……当年贺娄子干经略陇西,贺娄家与姻亲刘家都曾经迁居陇西一代,族内多有善于相马、养马的人,比如代县南部的张家,早年就是靠与云州行商慢慢积攒家底冒出头的。

    黄昏时分,一天疲累之后回了驿馆,左顾右盼没看到人,李善愣了半响才想起来,一早周氏就说了,今日宅子落成,应该是搬过去了。

    从侧门出去,饶了半个圈,驿馆的背面,一大片空地上,并排的三间红砖大宅,左右都是单进落,供宿卫的亲兵起居,中间是两进落,前面办公,后面起居。

    房屋构建李善没怎么管,造型有点奇葩,有这个时代的特色,但也有李善在朱家沟的手笔,最典型的就是屋顶……居然是平的。

    “漏不漏?”

    “郎君回来了。”周氏在后进院落门口迎着,“郎君真是巧思,真的不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