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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再也没有人会一把拍落他偷吃的手,笑嗔他“这都是用来赚钱的,鲍少爷还不快松手?” 眼见他楼塌了曾经盘算过的未来都消失在云卷云舒的天际。 是不是该有白头鹎展开雪白的羽翼振翅飞过? 那优伶在戏台上捏了个兰花指换了唱腔。 旧日他信心满满会传遍天下的辉煌戏楼早已经易主,唯有这戏声永不会消散,喝彩声也总会因为戏台上的那一柄桃花扇而鼓起。 是谁还在唱啊。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戏声渐渐消弭在耳,碧浪卷过沙土,打湿在之前釉梅每次必经的桥岸边。 然而阿笙不曾看错。 在这一路上,鲍上达一滴眼泪都不曾掉下。 于是过了几天,当阿笙邀请许志博来醉玉楼品茗时,对方毫无疑虑地答应了。 “鲍少爷,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您也来这醉玉楼品茗吗?” 许志博不曾想,自己居然还能得到私底下见到鲍二少爷的机缘。因着鲍家是涿郡有名的簪缨世胄。基本可以说,除去崔家,便是这鲍家最有名望了。 就连许志博也只有在年少时随从父亲去观赏庙会时,得以跪参这世家大族。 时值隆冬,纵然许志博穿着苎麻所制的短褐,都能感到地面的冰寒透着膝盖骨绵延不绝地传递过来,而鲍家人着华丽厚重的狐裘,手里抱着温热的暖炉,下巴都是骄矜地抬起。 世族的傲慢贵气从他们直立的腿上护膝散发出来,许志博身体叩得更低,却悲哀地想,这大概就是世家和商户的距离吧。 他们永不屈膝,便是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怕是都能秉持着自己的傲骨。 而他许志博却因为托生商户,永远低人一等。 不待许志博再露出个温和的笑,想一些什么话能和这鲍家二少爷扯上些联系,就看到那茂林修竹的鲍二少爷撩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直接在自己的面前跪了下来。 那石青色为底纹着鹤鹊的华袍,是商人只能用眼神钦羡的衣料,生而昭示着主人地位的尊贵。 然而现下,那袍子却染了泥土,许志博的长辈都只得局促称一声“二少爷”的人,现在跪拜在他的脚下。 不论许志博自己是心中如何震荡,鲍上达却眼神清亮,似乎完全不觉耻辱:“许公子,我有事相求。” 鲍上达消瘦了不少,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旷野外生的一截峥嵘的竹。 “能否求您借我黄金百两,去雇佣些死士。” “鲍二虽不才,但倘若将来能做鲍家家主,必不忘许公子此恩。” “无论事成或败,我都绝无二话。” 言罢,鲍上达将双手并拢合于额前,郑重行过一个大礼。 “许公子之恩,我鲍二毕生难忘。” 许志博心神恍惚到连叫他起来都忘记,喃喃道:“你这是为了谁啊?”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却天地君亲师,谁都不跪。 可是这位世家的公子哥,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舍下这些,向他这般卑贱的商户跪叩呢? 鲍上达声音清晰而亮:“您是认识釉梅的吧?” “我曾听釉梅说,你们有过一面之缘。” 一听到这女郎的名字,许志博的眼圈便红了,然而鲍上达眼睑却是干燥的,甚至还能露出来一个朗朗笑意,似乎完全不觉得悲伤。 他仰视着似乎要哽咽的许志博,清楚道:“鲍二虽无能,可也总想替她做些什么,总不至于让她如此不清不明地走了。” “是我强人所难,但还是恳请许公子成全。” 许志博俯视着这伏在他腿边的少爷。 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可以将这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世家贵族踩在自己的脚底下。 然而不该是这样的。 许志博迷茫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几乎要哽咽出声: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这人是跪着的,可他却觉得这个瘦弱的郎君比谁都骄傲而高不可攀。 反而是被仰望的自己,莫名地低到了草芥尘埃里。 可如果这不是他所盼求的一切,又该是怎么样的呢? 许志博这些年以来耿耿于怀的信念,就在从前内心鄙夷会讲出“何不食rou糜”之言的少爷这一跪下,彻底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可以杀老范了。 要不我提前发出来,有美人想提前看吗? 公子璜正在准备提马赶来的路上。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离亭宴带歇指煞》 第42章 然他是小人 积堆三尺的燥土在这牛皮帐前面止步, 好像也因畏惧着这帐中人的冰霜寒气而瑟缩不前。 “蠢货。”泉白手指捏着个书函, 指骨清晰分明, 让人不禁猜想,有着这样优雅姿态的人大约从不会口出恶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