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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人在餐厅, 又没有随身带电脑,只好用手机上的办公软件勉强改,但是那张表格的数据有上万条,手机改起来不但不方便,还有些伤眼睛。 而这倒也还不算不可以克服,只是时欢认真读了读计算的假设,和组长确认过一次后,鼓起勇气提议:“我觉得这样的假设不是很合理,三年的年报数据太少,作为预测标准不够可靠,而且企业也不可能在限令政策下还维持原来的发展模式。” 群里安静了几分钟,组长再一次回复时的语气就有些微妙:“就先按照我说的做。” 班里的同学差不多到齐,围坐在几张圆桌边聊天,餐厅开始陆续安排上菜。时欢没有办法,只好认命地打开手机上的办公软件开始改表格。 cao作很繁琐,她要在人生喧闹的餐厅里捋清思路也很不容易,过程中还要应对一轮又一轮的寒暄和敬酒。 群里还在催,时欢有些着急,一边改一边用筷子夹了好几口菜来填肚子,都尝不出味道。 好不容易赶在聚会结束之前改完,时欢连忙站起来向同学道歉,一旁在民大读同类专业的女生心酸地揽了揽她的肩膀:“没关系,金融民工嘛,大家都懂。” 然而聚餐已经临近尾声,大多数同学都吃完很久了。大约又闲聊了二十分钟,天色很晚,同学们就互相打招呼陆续散去。时欢有些沮丧地坐在椅子里。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同学被她敷衍掉了,又想到这可能是大家深造前人最齐全的一次聚会,她就更加难过了一些。 偏偏这个时候组长又在工作群里找她,说领导修改了假设,让她再按照新的假设条件改一次表格。 一向兢兢业业的时欢也被激怒了,置若罔闻地直接关掉了群聊界面。 周箨的消息这个时候发了进来:“下雨了,我来接你,结束了告诉我。” - 时欢和周箨并肩走在沽河边。 沽河是天城的母亲河。秋雨寒凉,在倒映着深蓝夜空、河畔灯火和民国洋楼建筑的水面点点滴滴地晕开涟漪,像是悠长而唯美的电影镜头。 周箨沉默地替两个人撑着伞,走在她外侧。 身旁女孩子很罕见地有些情绪低落,从聚餐的餐厅走出来时就显而易见闷闷不乐,和他商量不要直接回家,陪她去临近的沽河边散散步。 “我真的不想工作了,工作太难了。”时欢像是在报复什么似的恨恨开口,“好想傍大款,不想奋斗了。想躺在家里也能吃想吃的东西、做想做的事。” 周箨的神情出现了些许松动。 他有些意外地侧过脸去打量时欢,只见女生伸出手飞快地抹了抹脸,似乎是擦掉眼泪。 周箨很快明白过来,她需要宣泄,像小孩子一样耍赖。 不好开口问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明明离开家时还是一脸兴奋和期待,估计她这个时候也不想和他真的解释。 他只好顺着她的话安慰道:“辞职也完全可以,哪怕是正式工作都可以,更何况只是一段实习。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想做什么就去尝试,怎样我都支持你。” 仿佛是被这样无条件的盲目纵容戳中了,时欢忽然沉默下来,再开口时语气里的哭腔就有些收不住了。 “我好失望。周箨,从小我一直在读最好的学校,成绩也好。在学校那个小世界里,我一直很优秀。所以我一直以为,这样的话,长大了以后我就可以高枕无忧,即便过得轻松一点,也可以很开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我还可以摆脱爸爸mama和学校的管束,完全自由地决定自己的人生,去看、甚至去改变世界。” “可是真的长大了之后我发现,我对大部分事情都无能为力,而且要活得好累才能维持还算不错的模样。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毫无来源的不友善,原来我也会在所有人都游刃有余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今天参加聚餐,见到他们我很高兴,好像回到了高中那么单纯的高兴,但是我也真切地感觉到,那段时间再也回不去了。高中时候的时欢自信、坚定又优秀——” 她顿了一顿,轻声开口:“可是,原来我最终还是没有长成那时的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的样子,原来,真实的世界也没有我那时想象中那么好。” - 女生一鼓作气吐露完这一番压在心底的话,抬起手臂,狼狈地用袖子去擦眼泪,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像是个伤心欲绝的小孩子。 视线中,摇曳的河水被和着倒映的灯火打碎成一片破碎光影。衣袖被擦湿了,不再有什么效果,擦不干的眼泪又湿又涩地黏在脸颊上,又滑落到脖颈里,被秋风一吹,凉得她一个激灵。 时欢想找点什么东西继续擦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茫然地抬起头。 ——而后被站在身前的人小心地拥进怀里。 时欢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维和反应的能力。 他站在那里,微微向她倾身,温暖的体温和气息将她包裹起来。记忆里两小无猜的男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她只能趴在他肩膀上,任由他身上的深色风衣占据她全部的视野。 周箨身上的好闻气息让时欢不受控制地心跳加快。他用一只手打着伞轻轻环住她,伸出一只手在她脑后温柔地抚了抚,把她揽向自己。 “笑笑。” --